52 提案(下)
孙逢秋显然也没睡,声音非常清醒地问:“你都读完了?”
风荷说:“读完了。我觉得周案可以考虑,陆案风险太大。你明天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可以讨论一下。”
孙逢秋说:“要不我尽量提早下班,我们一起吃晚饭吧。你知道的,年底乱轰轰的,最早也要到八点来钟才能脱身。”
风荷说:“我这里也一样,我们的软件要调试,每天也搞到很晚,简直噩梦一样。”
孙逢秋说:“要不这样,明晚八点钟,就在上次请郑义成的那家饭店见面,离你们基金会近些,你走走过去就行,这样节省时间。”
当下约定后,风荷下床吃了一片利眠宁,才把自己强行送入梦乡。
第二天见面,喝茶等菜的工夫,两个人就开始讨论陆案。孙逢秋说,这个项目投资太大,房地产开发周期长,万一这中间政策有个风云变幻,银行利息就能把大家压死。
风荷指着自己用红笔画出的重点段落,说:“这里忽略了另外一个成本,那就是时间成本。国营企业的员工安置,多长时间能摆平?现在的工人不是早二十年甚至早十年的工人,党让你缩锭他们就带头转岗。现在生计艰难,他们又没别的一技之长,铁定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使劲闹,哪那么容易搞定?一年两年地拖下去,那这个项目不是要陷入沼泽地?”
孙逢秋点头说:“是啊,这就是个大问题。所以,很多开发商宁可开发生地,也不愿意搭这种烫手山芋。”
风荷接着说:“最主要是时间太敏感,若是早个三年,这个计划或者可以考虑,可是现在房价这么高,地价随着水涨船高。目前市场的强劲是由那些有钱的人在支撑着,而不是需要房的人在支撑着。可是资本的最终目的是追逐利润,这些投入的金钱最终要获利套现。如果到了那一天,市场上没有那么多钱来接盘,房地产市场就会崩溃。这是迟早的事,只是我们不知道会在哪一天而已。”
孙逢秋说:“跟我的想法完全一致。而且我们这个行业,毕竟跟房地产行业关系太过密切,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我们经营多元化是为了分散风险,而不是加剧风险。”
风荷说:“所以,枪毙这个提案。”
孙逢秋苦笑:“那要你出面。别忘了你把表决权放在无为的手里。你要是说服不了他,就只能硬收回。”然后他补充一句,“那可能会伤了和气。”
表决权的强行收回,只能给她和程无为目前的僵持雪上加霜。
风荷敲敲桌子,拿起手机拨陆丰泰的号码,手机关机。然后她拨到家里去,大嫂接的电话,告诉她陆丰泰去某山区考察一个旅游资源,这两天都会联系不上。
风荷气得把手机往桌上一扔,说:“他是不是故意躲我?”
两个人边谈边吃,又讨论了周致远的案子,渐渐达成一致。
结帐后孙逢秋送风荷回家,告辞前说:“阿荷,要不我再找无为好好谈谈?”
风荷说:“还是我来试试吧。你不习惯跟他讲道理的。”
回到家给程无为打电话。程无为倒是老老实实在家里,接到风荷的电话很惊奇,连忙说:“你终于肯主动跟我联络了!我这一阵很忙,想抽时间跟你聊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等听到风荷要跟他谈提案的事,不由得变了脸色,“你怎么知道这事的?是逢秋告诉你的?”
风荷说:“他说服不了你,自然来找我。无为,我把两个文件都看了好几遍,觉得我大哥那个方案实在是风险太大了。”
程无为听到孙逢秋越过他直接找风荷,心里已经有了疙瘩,说话就比较排斥。他说:“没有风险哪来的利润?什么样的生意没有风险?前几年我反对买房你还说我小农,怎么现在我们自己要造房你反而要反对呢?”
风荷说:“那不是前几年吗?市场这个东西每年都在变,年年行情不一样。我说要买房的时候,房价很低,可现在房价涨成这样,风险已经积累得太高太高。我们在这种高位上介入,很容易被套牢的。”
程无为显然不同意她的说法:“房价高说明市场热,市场热说明这块蛋糕利润大。至少目前来看,房价上涨的节奏没有放缓的迹象,房地产还是可以再红火几年的。”
风荷说:“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个项目跟一般的房地产项目不同。要收购的这个公司是老牌国企,从开始操作到房子造好需要多少年?职工安置要多少年?职工安置成本要多少?职工安置的方案有吗?别忘了,这种企业,不安置好职工,所有的工程都没有办法进行操作。而这些根本的东西,提案里都语焉不详,这不明摆着是个泥坑吗?”
风荷说的这一点,倒是以前孙逢秋没有跟他提到的。程无为心里不得不佩服风荷看问题往往能抓住要害,直中要点。但是想到孙逢秋私下里跟风荷联络,两个人联起手来反对他,他感觉象喉咙里卡了一根鱼刺一样,不舒服到了极点。这意味着,孙逢秋已经知道了他们分居的这个事实。
并且,很有可能的是,他这个做老公的不知道老婆的住址,而孙逢秋知道。
他这个做老公的不知道老婆的电话号码,而孙逢秋知道。
他心中忽然感到酸不可言。
53 撤案(上)
风荷把跟孙逢秋讨论出来的结果,一条一条地讲给程无为听,简直是史无前例的耐心。这要照以前的脾气,是绝不可能的。按照以往的惯例,超过二十分钟如果程无为还没领会并对她表示同意,她就开始提高嗓音,给对方扣上顽固,小农,没文化的帽子。
风荷那边说得口干舌燥,浑身冒汗,程无为这边就是不肯松口,最叫得响的理由就是:“你大哥商场里跌打滚爬那么多年,总比你有经验吧?他认为可以的,我没有理由觉得不可以。”
风荷闭了闭眼,几乎想买块豆腐去撞。她说:“好吧,无为,我累了,我们改天再说。我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不要感情用事。”
她挂了电话,长出一口气,又给孙逢秋拨:“我跟他谈了,简直是不可理喻,说不通。你让我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只好采取非常措施了。”
孙逢秋那边想说你别太为难,又觉得太虚伪,所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好没话找话地说:“希望最后事情不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那一周风荷跟王琪也忙得不可开交,到星期五才把所有的事情都收了尾,感觉这大半年就这么匆匆忙忙地过去。大学生们大都放假回家,基金会这边就由太太们轮流值班顶着,只等春节过完,开始重新招募更多人手,进行培训等工作,让基金会的日常工作能按照最初设想的那样制度化地,常规化地运作。
坐下来松口气,喝口水的时候,风荷跟王琪说:“这基金搞成现在这种样子,也不是非谁不可了,我想退出来。”
王琪大惊,立刻露出不舍之意,问:“发生了什么?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