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去一个学校回来,心情都沉甸甸的。一开始还议论几句,到后来是一片静默,象被灌了一肚子的铅。
大约最沉重的悲哀是说不出来的。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任务完成,大家回兰州休整,狠狠地吃了一顿,洗个热水澡,才放松起来,又有说有笑。
晚上吃完饭,风荷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把照片上传到电脑,从头浏览一遍。王琪和俞芳一左一右,跟着一起看。
王琪说:“可以啊你,很专业嘛,很震撼。” 她指着几个特写镜头说。
俞芳说:“原来照片可以这么有力量。怎么一样的情形,你拍出来的东西跟我傻瓜机拍出来的效果就不一样呢?”
王琪说:“切!要是拍出来一样,你那相机还叫傻瓜机?”
俞芳自己也笑了:“那倒也是。”
这时刘铮敲门进来,问:“你们怎么样?这一路很辛苦啊。你们好象都瘦了——看来要减肥,扶贫是最好的办法。”
王琪说:“我们三个轮流拉肚子,不过现在好了。你快来看风荷拍的照片,给评论一下。”
风荷站起来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刘铮,心里忽然很紧张,有些情怯。 txt小说上传分享
16 一个想法的萌芽(上)
她们本来都坐在床上,如此不得不把电脑放在写字台上,刘铮拉过一把椅子,很认真地一张一张地翻看。看完了,说:“风荷,你可以出师了。”
风荷绝对不是谦虚,而是心虚:“刘老师你是在哄我。”
刘铮正色说:“绝对不是奉承你。你能抓住人物的灵魂——这在搞艺术的过程中尤其重要。至于技巧,你只能在边实践边学习。我一个朋友开婚纱影楼,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介绍你去帮忙,顺便学一些实际常用技巧。至于一些特殊的技术,我可以在我要用的时候叫上你,你跟着学学。但是不论风景也好,人物也好,你的镜头感,扑捉瞬间,抓住灵魂的这些重要的东西,都已经有了很高的水平。你大学学什么的?家里有没有人搞艺术?”
风荷摇头:“我大学是学企业管理的,家里也没人搞艺术。”
刘铮说:“那只能说你有天赋,或者说是领悟力强。你好好干,摄影家协会肯定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风荷听得似晕非晕。
刘铮一走,王琪和俞芳就争先恐后拿风荷开涮。
王琪搔首弄姿,说:“陆摄影家,请给我拍一张有灵魂的。”
俞芳拼命忍住笑,附和说:“我也要灵魂!”
风荷气得抄起枕头砸过去,三个人嘻嘻哈哈滚作一团。
这趟旅行,如果说还有另外的收获,那么就是让风荷真真切切地见识了上海所谓的“上只角”家庭出来的人的气质和风度。俞芳出身大杨浦,是工人世家;王琪家庭在过去也就是中产,是中层职员;风荷身上有一半北方血统,为人大大咧咧,妈妈家只是普通的知识分子人家。刘铮无论是对比他们,还是那群摄影家协会的会员,都卓尔不群。
他性格比较仔细,儒雅,说话不紧不慢,不管是操上海话还是普通话,都让人有“吴侬软语”的感觉。他的打扮也不象很多艺术家那样故作先锋,随便或者邋遢,他剃平头,无论西装便装,永远干干净净,颜色和谐,面料服帖,好像这衣服不是他买的,而是他订做的——永远是衣服衬托人,而不是人衬托衣服。
此外,他很有条理,很细致。每一次打开摄影包,都不紧不慢,小心翼翼的,一样一样地取出,用完后,总是检查有没有失落什么,遗忘什么,再按照次序一一放好。这么长长的路程,风荷从来没听他说他把什么忘记了,把什么给丢了,他永远都是那么井井有条。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是在中国男人优先的文化里,这么多的男人当中,唯一的一个有绅士风度的人。一路上,一直是他跟她们同车,每一次上车,他都会先跳上车巡视一番,然后站在车门口,让女士们先上,自己碰上什么位置就坐什么位置;下车的时候,等候女士们先下了,他走在最后面,看见谁落下了什么,立刻拣起来,去问人家要不要带上。所以包括摄影家协会的几个女的,也都爱跟他同车。
有一个老大姐开玩笑说:“小刘啊,不知道你老婆怎么想的,怎么舍得丢下你自己跑去加拿大——她就不怕你被别人拐跑了?”
另一个年轻的说:“大姐你操什么心啊?人家是青梅竹马,情比金坚!”
风荷三个人对他们并不了解,只是在旁边听热闹。
刘铮是有咖啡瘾的,但是即使出门在外不方便自己煮咖啡,他也决不妥协喝速溶咖啡。他喝茶,但是他喝的茶又与别人不同。在苏杭沪地区,大部分的人喝绿茶。但是刘铮喝红茶,那种进口的红茶,加糖,加奶粉。跟他同住一个房间的人说,他经常会做这么一杯茶,站在窗前,一边小口地喝,一边望着窗外发呆。
那人说:“喝一杯茶,又是奶粉又是糖,丁丁当当的,他也不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