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事实在太过赶急,民工不敷应用,于是连被征入“义勇民旅”的“丰义隆”人马也要加入。欧兆清等人就是其中一伙,负责修东墙的北端部分,跟那些他们平日极鄙视的“獐子”混在一起干活——“獐子”是黑道中人对普通平民的暗语称呼。
欧兆清越想越不是味儿,当初他拼了命加入“丰义隆”,是为了赚钱喝酒玩女人,为了走在街上的威风。他知道要得到这些东西便要付出代价,想不到现在却要干这个。
——妈的,要干这种粗活,我入“丰义隆”干嘛?不如去当个脚夫什么的,至少不用杀人,也不用怕给人杀……
一行人回到“凤翔坊分行”,从一道侧门进内。也有其他几批行子里的兄弟回来了,正在后院露天淋浴。欧兆清加入了行列。
几十个汉子赤身露体默默地在洗身,相对无言。他们的想法都跟欧兆清大同小异,也有的不是在想干不干粗活的问题,而是不久之后将要上城墙守城……
——我们是不是正在建自己的坟墓呢?……
首都“丰义隆”的士气跌至前所未有的低点。自从伦笑下命令,要蒙真派人加入“民旅”开始,陆续就有出走的人。虽然并不算多,但对留下来的兄弟却已造成了影响。
走黑道的家伙还未至个个不怕死,可胆子也不会小。但是一想到要打仗,要为那些平日舒服安全地坐在府邸或官衙里的人冒死亡的危险……总觉得不是味儿。尤其他们知道:即使到了这样危急的关头,那些官宦子弟仍然不用从军。
“真不甘心……”终于有人忍不住喃喃说。
一个人开口了,其他人也都七嘴八舌,把郁藏在肚子里的怨气吐出来。
“为什么我们要干这种事?”欧兆清也加入了。“再过一阵子,可能还要打仗……要是死了,可真他妈的冤枉!”
“我可不要死呢。”身旁的人苦笑说。“街上还有几千两银子,我还没有收回来。”
“唉,有什么办法?都是上面的吩咐。”一个比较年长的帮众叹息。“朝廷一句话,就是让我们去挡刀枪。人家的性命是框金包银,咱们的……”
“为什么蒙祭酒不跟那些狗官儿们说几句?”欧兆清的声音越来越大了。“打仗,我不怕。我就是不要干这种狗屎般的活!”
他的老大瞪了他一眼,可是他没有察觉,还是自顾自地说:“蒙祭酒就只管巴结那条老阉狗,忘记了我们……”
“你吼什么狗屁?”老大终于按捺不住,大声喝止了欧兆清。
欧兆清这才察觉自己失言,原本挺起的胸膛缩了回去。
这时一个人从楼子的后门步出到了后院,是“右祭酒”茅公雷。众人的脸都变得苍白,他们不知道茅祭酒有没有听见刚才的话。
“茅祭酒,这其实……”欧兆清的老大上前,想为手下的失言说几句。
茅公雷却没有理会他,径自走到欧兆清跟前。
“你刚才说不怕打仗?”
欧兆清惶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点点头。其他人都紧张地瞧着他俩。
茅公雷这才露出微笑,用拳头轻轻擂了擂欧兆清的胸口:“很好。”
茅祭酒似无责难之意,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我倒是有点怕呢。”茅公雷失笑地说。“到时候,城墙对面的敌人是那个陆英风啊,听说他真的好可怕。”众人也哄笑起来。
茅公雷不顾衣服被淋浴的水弄湿,左右伸臂搭在另外两人肩上,脸容变得严肃。
“朝里那些官爷们怎么想,我不知道。大概他们想:平日的私盐给了我们那么多好处,现在有难自然也要找我们来消,好像我们平日都是白吃白拿的。我们在他们眼中就像夜壶:没事儿就搁在床底下,急起来才赶忙拿来用。”
“丰义隆”汉子的情绪都给牵动了,一个个捏紧了拳头。
“茅祭酒,我们要怎么办?”欧兆清大着胆子问。“假如那些叛贼真的攻陷京都……天都变了,‘丰义隆’会变成怎样?”
“这次确是个难关,我也不瞒你们。”茅公雷诚恳地回答。“可是,兄弟们无论如何也要咬牙挺过去。蒙祭酒必定会想到办法。相信我,也相信他,我们绝不会让你们送死。”
众汉子听到这话,又看见茅公雷信心满满的样子,心里这才宽慰起来。茅公雷又掏出两锭金子,吩咐手下们买些酒食回来。首都里因为备战,物资食料都很紧张,价钱涨了不少,他们已经一段时间没有痛快吃喝。看见这些金子,众人欢呼起来。
茅公雷见部下们的情绪都好转了,这才离开后院,回到分行的楼子里。他登上了二楼,进入原本属于容玉山的那间书房。
蒙真正在里头批阅一大叠账目,眉目紧锁着。因为战事的关系,好几条私盐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