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姝拿着帕子掩唇,像是泄露些小心思:
“不瞒皇上,臣妾少时一直在闺中,出门少,后来又入了宫,从未见过岭南人什么样。听说岭南人肤色深黑如炭,矮瘦如猴,却动若脱兔。臣妾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慕容宇看见裴姝露出这般幼稚好奇的心思,反而觉得畅然:
“岭南偏远,百姓难得的入京。这黑山乡郝仁的确有功,朕就赏他黄金百两,除夕宫宴赐座。”
“皇上英明。”裴姝伸手将空了的汤碗拿走,“臣妾不打扰皇上处理政务了。”
她伸手的时候,露出一小截白如霜雪的皓腕,上面带着一个手串,非金非玉,而是有许多木头和彩色的石子干果。
慕容宇攥住裴姝的手腕:“朕先前就想问,此物从何而来?”
裴姝低眉顺眼道:“是棣儿给的,这孩子心智不比同龄人,在地上捡些东西串起来做了手串送给臣妾。”
“不过。”裴姝欣慰道,“听说棣儿最近在京中朋友多了些,和以往有所不同了。”
提到慕容棣,慕容宇的语气又沉了下去:
“去年老三去了趟岭南,看着似有些长进。这次嘉奖的圣旨就还是由老三带去吧。”
慕容宇多疑的心思又起了。
裴姝在他面前提起老三,不知是何用意。虽然他将皇后逐出宫,但太子依旧是太子。后宫妃嫔和皇嗣不该生出别的心思。
老三在京中人缘好了,必定是因为裴姝在宫中得宠。老三那点出息,若是在京中接触的人多了,指不定会被用作争权的傀儡。
他既然要宠裴姝,还是早些把老三外放为好,以免生乱。
裴姝:“让棣儿去岭南?”
慕容宇睨了裴姝一眼:“姝儿舍不得?”
裴姝慢慢地摇头,几番欲言又止。
慕容宇难得生出耐心,就这样等着裴姝说出口。
他看着裴姝蝶翅一般的眼睫,心想,如果裴姝这时候求情不让老三走,他兴许也会考虑换个法子。
紫铜香炉轻烟袅袅。
裴姝的声音比轻烟还柔:
“臣妾明白皇上的意思。棣儿愚钝,在京中怕是会被有心人利用,远行避祸,实为良策。岭南才历战乱,百姓亟待安抚,棣儿去岭南,可彰显皇上对子民之关切。臣妾往日舍不下棣儿是因为身边无人,而今,蒙皇上垂怜,臣妾得以伴君左右,恩爱有加,又有何牵挂不能放下?”
“臣妾明白,棣儿不仅要去,而且要去上三五年,待太子长大时再回来也不迟。待棣儿来宫中辞行时,臣妾定会好好叮嘱棣儿在岭南治理,以助皇上将岭南化为一方福祉之地。”
她一番话说得通透,眼中隐忍着不舍,又带着对眼前男子的体贴和依赖。
殿内寂静。
静得慕容宇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知道,后宫中,只有裴姝能说得出这一番话。
哪怕是淑妃,若是知道老二要外放,都会急得闹性子。
可裴姝不会,她永远为他考虑大局。
当年裴家出事,她自行请罪,而今主动说出让老三外放数年。
她一直如此,把自己的委屈压下去,本分体贴地等在他身边。
慕容宇深深地注视着裴姝白皙的面颊和张合的唇齿。
他脑中只剩一个想法:
完了。
他陷进去了,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