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怕世人嘲笑歧视自已是个瘫子,他怕的是沈昭月不喜欢他就算了,沈昭月也厌恶他,同世人一样用异样的目光看他,在背后指点极尽嘲讽。
这世上,他最不愿被一个人同情或看不起。
那个人是沈昭月。
因为没有勇气,他唯有“偷窥”沈昭月,一句话都不曾跟沈昭月说过。
此刻,萧煊策不顾应珩在场,就那么死死盯着沈昭月,双手攥紧腿上的毯子,几乎是呼吸都屏住了,等着沈昭月的回答。
你喜欢英勇无敌的将军,你对我这样的瘫子只有利用吗?
在你没有找上我做交易之前,你是不是同他人一样歧视鄙夷我?
“当然。”
沈昭月轻飘飘的二字,却如一道雷劈向萧煊策。
萧煊策脸色煞白,整个身体像是被四分五裂了般疼痛,身躯震颤,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松开手,靠回轮椅,狠狠闭上眼,眸底冲出来的一片灼热液体,好不容易才被压住。
与之相反,应珩嘴角勾起一抹非常满足又愉悦的笑,站起来对萧煊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摄政王,臣就献丑了。”
外面的空地更大,几人便出了画舫。
萧煊策坐在轮椅上,面前摆放着一架古琴,背后是浩瀚缥缈的河水。
他的衣摆被夜风吹得飒飒,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琴弦上,弹得是一曲《高山流水》,加上他姿容绝世,风骨峻峭,把整个意境和氛围都拉满了。
而应珩拔出冷凛的佩剑,腾空而起,剑光霍霍,嘶嘶破风,衣袂翩跹,矫若游龙,气势如虹。
应珩的目光带着钩子一般看向站在萧煊策对面的沈昭月。
沈昭月不得不给足了情绪价值,亮晶晶的眼里是惊叹和崇拜。
萧煊策的曲子弹到第六段,旋律跌宕起伏,似极腾沸澎湃之观,具蛟龙怒吼之象。
气势磅礴中,他一头墨发扬起来,周身的河水突然间汹涌而起,形成水浪把人包围在其中。
随着他奏出递升递降的音调,水浪似化成一条水龙,跟正在舞剑的宛如银龙的应珩,两条龙于空中缠斗在一起。
而旁观者似也被拉入其中,沈昭月只觉得在那琴音中自已真像坐危舟过巫峡,目眩神移,惊心动魄,仿佛自已在群山奔赴,万壑争流之际。
到了最后,音势大减,如轻舟已过万重山,萧煊策周身汹涌的水浪猛地落了下去。
“砰”的一声,他的两只手掌重重地按在古琴上。
白色水花落了萧煊策一身,雪白的指尖冒出殷红艳丽的血珠子,他面上却无异常,抬头看过去。
应珩于半空中掉下来,单膝跪下去,一手用剑撑地,抬起另一手捂住心口,身子往前一倾,“噗”一口鲜血吐出来。
“侯爷!”黄柏流连忙上前去扶摇摇欲坠的应珩。
沈昭月也不得不走过去,手指搭上应珩的脉搏,好家伙,应珩受了很重的内伤!
但凡萧煊策的战斗力处在曾经的巅峰时期,应珩这会儿怕是已经成了爬都爬不起来的软脚虾、废人了。
“定远侯确实很献丑。”萧煊策看着沈昭月在另一边扶起应珩,明明是夏天,可身上落得那一点水被风一吹,他只觉得彻骨的寒冷。
萧煊策别开脸,手指垂下任由血珠子一颗一颗砸落,淡声道:“天色已晚,眼看着快要下雨了,定远侯和夫人回去吧。”
“臣告退。”应珩拉住沈昭月的胳膊站稳,瞥到一旁被吓到的沈昭昕。
他抬手抹掉嘴角的鲜血,“臣看沈五小姐似对摄政王有意,摄政王要是感谢臣的夫人,臣不介意替摄政王去岳父家走一趟,促成你和沈五小姐的一桩美事。”
说完,应珩不顾萧煊策如利刃般的视线和疯狂摇手的沈昭昕,拉着沈昭月的胳膊,大步离去。
沈昭月跟不上应珩的步伐,踉踉跄跄的,还不忘回头看萧煊策一眼,对上的便是萧煊策那泛红的墨眸。
四周灯火阑珊,他独自坐在船尾,神色晦涩、可笑又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