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
他的声音一向动听,此时又因困意染了沙哑,仿佛情人间的低喃。
林婵指尖微蜷,轻轻应是,又绕到了榻前跪坐下去。
萧晏川神色懒散,像是某种蛰伏于黑暗中休憩的猛兽:“与孤说说,你在府中的事儿吧。”
林婵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其实她在将军府的故事的确乏善可陈。
母亲陪伴她的时候并不多,在有记忆的时候,她更多地是由侍女和奶嬷嬷们在旁照看,而母亲则陪在林将军左右,讨其欢心。
后来母亲离世,她记忆里就没有什么开心事儿了。
显然这些事情,是不太适合说给萧晏川听的。
林婵绞尽脑汁,总算想起一件还算温情的事儿来。
那时母亲的身子还没有那么糟糕,春日难得闲暇,母亲带自己去后花园里放风筝。
那时林婵年纪小,玩性儿大,在园子里疯跑,很快就累了。母亲便抱着小小的她走回院落。
那日春光漫漫,暖风细细,她睡眼迷蒙,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轻柔低缓的哼唱声,也飘入耳中,淌入梦境。
那是一支江南小调,后来林婵才知道,母亲是江南人士,也曾是官家女。但因被政敌陷害家中获罪,她流入教坊司,后来又几经辗转,进了将军府。
尘世的冰冷与严苛,足以一寸一寸,折断贵女那可笑的傲骨。
这些,都是母亲临终时告诉她的了。
林婵不自觉说多了些,恍惚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不觉抬眸去看萧晏川的神色。
但榻上之人已经合起双眸,神色平静,似乎睡熟了。
此时的萧晏川仿佛卸下了身为帝王的威严,他睡颜如此安稳平淡,就像是一个寻常的风流世家郎君。
林婵一时怅然。
也是……他怎么可能真的想知道她的这些琐事呢。
不过是听个解闷,方便入睡罢了。
……做皇帝的也是奇怪,听什么不好,非要听这些。早知如此,她就多念念林婉月他们的不是了。
林婵一边腹诽着,一边取过一旁床上的锦褥,轻轻盖在了萧晏川身上。
她知道如何能盖得妥帖又不扰醒对方。
尽管母亲会刻意避着自己,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见到过数回母亲如何与林将军相处。
母亲极力想要为自己、为她摆脱舞女的身份非议,可到头来,林婵还是效仿着当年的母亲,去接近另一位男子。
林婵的气息重了一下,但下一瞬便恢复如常。
她飞快地眨了眨眼,仔细掖好了被角,无声退下。
绣鞋踩在地褥上,几乎毫无声息。然而当那抹婷婷身影刚退到帘外时,躺在榻上的萧晏川,却缓缓睁开了眼。
他轻揉额角,漆眸中一派清明,没有半点方才的倦意。
原本他是真的困了,但林婵一张口,却将他越说越清醒。
其实她在将军府经历过什么,早在过去的一月里,他就已经派人调查清楚了。
可有些事情,毕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萧晏川看了眼身上的锦被,嘲弄一笑。
母亲……呵。
单纯的小宫女不知道,“母亲”二字,是这位帝王埋在心中最深处的禁忌。
可林婵,是单纯的小宫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