椴大河的怪事很多,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却是我打破脑袋都没有想到的。马车只在陆路,水中的马车,我从来不曾想过。
马车在水底,看的不是特别清楚,但是我翻身下水的时候,能隐约的察觉出,那好像是一辆铜铸的马车,由四匹马牵引着,车身上长满了铜锈。
水下的淡淡的白光,一阵接着一阵,说不上究竟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看着马车,再看看这片阵阵闪烁的白光,我突然觉得它很眼熟。脑子里的记忆翻江倒海,阵阵汹涌,我想起来当初七门的圣船被旁门毁掉的时候,就有这样的白光从圣船沉没的地方急速的蔓延了出去。
我一阵说不出的紧张和恐慌,这片白光,明显是被圣船所镇压的,圣船毁去,大头佛就说过,天崩在即。圣船只有一艘,圣船镇压的地方,也只有一处,然而在距离圣船所在地数百里的地方,已然出现了白光,这证明白光真的是在不停蔓延的。
可是现在没有时间去想那么多,落水的那个年轻女人已经沉水,再不及时救援,她肯定会死。白马河道水流不急,在这种水域里,我的水性入水救人如同家常便饭,一个猛子扎下去,身子嗖的就靠近对方。
估摸着,这个落水的女人已经失去了知觉,我在水里抓住她,翻身游回,严叔在船上接着,把这女人救了上去。
一救完人,我随即又入水,那辆古铜马车在白光的映照下愈发清晰。潜入水下一段,我看到这是一辆很诡异的马车,拉车的四匹高头大马,皆是和真马大小的陶马。
古铜马车走的看似不快,但不停不歇,马车滚滚在河底行驶,每走出一段,河底的白光就朝前蔓延一段。我怀疑这辆古铜马车是在引领着白光在水中扩散,借着出水换气的功夫,从船上取了莲花木棍。
握着莲花木棍,我一头就扎到距离古铜马车只有两丈远的地方。我说不清楚这辆诡异马车的来历,但是一靠近它,一股仿佛被压制很久很久的杀气,就从马车上席卷而来。
圣船被毁,白光扩散,藉此拉开了天崩的帷幕,毫无疑问,所谓的天崩,和这片不断蔓延的白光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我想着能不能阻拦古铜马车,伸出莲花木棍,试探着就戳了下去。
嘭!!!
莲花木棍触碰到古铜马车的一刹那间,一股强大到无法形容的力量顺着木棍蔓延到了我的双臂上。这股力量绝对不是人力可以比拟的,大力中还夹杂着滔天的杀机,我一下子就被这股狂涌的力量给震动,轰然被震出水面,脑子也眩晕迷糊,凭着仅存的一点知觉,狼狈的翻身爬上了我们的船。
至少有一顿饭的功夫,我在船上都处于那种昏沉的状态里,严叔吓的不轻,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肚子,等到我缓过这口气的时候,河底的白光已经消散了,那辆古铜马车,再也无迹可寻。
望着乌沉沉的河面,心头的危机感不可抑制的在膨胀,牛刀小试,让我知道不仅是我无法阻拦古铜马车和淡淡的白光,即便是我爹还有庞雷山这种顶尖高手赶来,也不可能阻挡它们。如果任由白光这样蔓延下去,用不了太久,迟早会铺满整条大河的河底。
到了那个时候,河凫子七门才是真正的回天无力,天崩再也阻止不住,将会爆发。
在我沉思中,那个被救上来的女人,亦慢慢苏醒了。我收敛心神,看看对方,这一眼看过去,当真有些惊讶了。
上天造物,有舍有得,世间没有完美。但这个只是无意中救下来的女人,却如同传说中无暇的人。她极秀美,肌肤胜雪,吹弹可破,从昏厥中苏醒的时候,这个女人怯怯的裹了裹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微皱着眉头,有些认生般的望着我。她的模样,此刻的神态,说不出的令人怜惜。
严叔问了问,把人救上来总不能一直带着,若是路途不远,可以顺便送她一程。这个几近完璧般的年轻女人可能完全清醒了,知道是我们救了她,脸上的怯意减少了几分,伸手朝十里之外的白马指了指,轻轻和我说,她就住在白马。
她的声音亦同她的人一样,柔糯温软,有一丝淡淡的愁绪,不用见人,只听这声音,已经能让无数人倾之一切帮她。
“那赶巧,我们也要到白马去,等雨稍小一些,就送你回家。”
严叔把船靠岸,船是连沙寨的船,虽然不大,船上的用具却预备的很实在。严叔生了火,炖了些牛肉,再拿几样现成的点心,围坐一起吃饭。
“闺女,你叫什么名字?”严叔瞧着这个女人很认生,半天也不吃一口东西,有意拉拉家常。
“我姓花……”年轻女人低着头,偶尔抬眼瞥瞥我,依然怯生生的小声说道:“我叫花月容……”
或许是瞧着我和严叔都很和善,这个叫做花月容的女人渐渐的就吃了点饭,话也多了些。春天一暖,雨水也大了,这场雨始终不停,三个人在船上聊了会儿,严叔就到船舱里头去打盹。
我心里头一直都惦记着刚才见到的白光和古铜马车,心说这些东西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在白马河道上浮现,总得想办法把情况摸一摸。想到这儿,我看看花月容,她住在白马,比我更清楚这儿的事儿。
我问了花月容一些白马的事情,花月容一五一十的答了,可是回答的多半都是当地的民风民情,和我想知道的事没有太大关系。我料想她也不可能了解那么多,索性就不问了。
“公子,你想要打听什么事?”花月容年纪可能比我大那么两三岁,看着怯生生的,但很有眼色,估计是听出我言语中隐然的失落,赶紧就追问我:“别的事情不好说,河里的事,只要你问出来,我答不上,却总有人能答上的。”
我心里一动,花月容在白马比我熟,没准真有什么法子。我不方便把事情全都说出来,就侧面和花月容说,有没有在白马河道里见过一辆马车。
“我着实是没有见过的。”花月容略略有点惊讶,从古至今,马车只在陆路行走,没人听说过水中有马车的,不过她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只要是这条河里的事,我可帮忙请人来解答。”
“请谁?”我不得不小心一些,几次大事一出,陈九这个名字,亦算声名远播了,大头佛被霸坑鱼吞噬,三十六旁门没了他的压制,只要知道我的下落,定然要找我麻烦,我想着能解答这些奇闻怪事的,不会是普通人,所以提前就想先问明白。
“这个人在我们本地很有名气,但公子是外来客,恐怕是不知道的。”花月容和我聊了一会儿,渐渐就放开了,灿然一笑,那副笑脸,和画中的仙子一样,令人心神飘荡:“她叫谭家婆子。”
“谭家婆子?白马谭婆?”我怔了怔,从前行走河滩,很多人没有见过,却听人说过。
白马谭婆,那也是河滩三十六旁门中的一系,但谭婆和神卦门的老苟一样,在旁门里只是挂个名儿,从来不参与旁门和七门的争斗。这一家人丁单薄,从前几代开始,家里的女人世代为巫,三百六十行,只要用心,行行出状元,白马谭婆,是把“过话”这一行演变到了极致的家族。
民间所说的“过话”,就是家里刚刚死了人,但死者心里有夙愿未了,却又到死没能说出来,结果死了也不安生,托梦显灵,搞的一家子连同左邻右舍鸡飞狗跳,人畜不安。但是人已经死了,家人再想询问,一句也问不出来,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就要请巫婆来过话。
过话说白了,也就是生者与死者的对话,可以从死人身上问出别人都问不出的事情来。谭婆将过话运用的炉火纯青,继而演变,将过话发展到了所谓的“问尸”。
问尸,无论死者死了多久,哪怕只剩下一堆骨头,谭婆就能从中询问出自己想问的事情来。一条大河,每年失足落水,再加上翻船,汛期洪涝,死者无数,如果谭婆肯帮忙,就一定能从大河的浮尸身上问个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