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让你交给我什么东西?”我摸不透爹的意思,但他既然留下东西,就得好好的琢磨琢磨,这东西到底意味着什么。
哑娘很小心,因为爹嘱咐过,这个东西必须要交到我手里。冷哥已经躲到滩头的小舢板那边了,哑娘还是小心翼翼的张望了几眼,确信周围再没有任何人,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半尺来长的小包。
小包是经过特殊炮制的鱼皮缝制的,柔韧防水,哑娘郑重其事的把小包递给我,同时又跟我比划,我爹交代了,就算我死,也要把这个东西稳妥的保管下来。
哑娘这样一比划,接过这个鱼皮小包的时候,我就觉得它仿佛格外的沉重,捧在手里,几乎把我的腰都压弯了。
鱼皮包里,裹着几层被火漆封着的油纸,油纸浸满了桐油,防潮防水。当我慢慢把一层一层的油纸揭掉,这件东西,终于映入眼帘。猛然看上去,这东西只有半尺长,好像一块奇形怪状的树根,但是又看了一眼,我的手就忍不住一抖。
这是一只手!人的手!
一只人的右手,完全被风干了,坚硬的好像铁块一样,泛着棕黑的光泽。断手不知道保存了多少年,本身的气味已经完全消失,只留下一丝一缕在时间中沉淀和长存的气息。
如果这一次没有遇到冷哥,没有听到关于河凫子七门的那些传说的话,那么我拿到这只断手时,肯定会摸不着头脑。可是冷哥的讲述,一句一句浮现在心头,我的脑海里又冒出了河凫子七门诞生之前的那个古老的故事。
七个人,各断了一只右手,被老头儿带走,成为了河凫子……
这是七门老祖的右手!肯定是!
我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的信心,就觉得心头的想法一定是正确的。七门老祖早就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但七门河凫子却代代相传,七门老祖断掉的右手,竟然也随之一代代的保存到今天。一只断手,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被保留至今,它一定有用处,而且是很大的用处,否则,爹也不会让我拼了命也得把它保存好。
尽管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还是三下五除二就把这只干硬如铁的断手重新塞进鱼皮袋,装到了自己怀里。
“我爹,还说什么了吗?”我觉得爹应该不会只交给我这只断手,既然把东西交给我,就该把别的事宜也吩咐一下。
但是哑娘摇头,爹没有别的话了。
我有一丝怅然,一丝不解,还有一丝不太好的预感。这只断手无疑是非常重要的,重要到爹需要贴身藏着。一个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把自己视如生命的东西拿出来?很显然,只有当他自己都无法预料自己的安危生死时,出于大局考虑,才会把东西交到信任的人手中。
爹要去干什么?十年前名动大河滩的陈师从隐忍许久后骤然出山,他要做的事,不可能只是小事。此时此刻,看着这只让人惊悚的断手,我只感觉它是件凶物,带来了不祥的征兆。
我愈发担心了,说不出的担心,却又帮不上一点忙。可是父子连心,我心头那种不好的预感在慢慢的膨胀,我只想找到爹,无论天大的事,至少我能站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熬。
想到这儿,我就打算先把哑娘安顿好。我问哑娘,准备到什么地方去暂住,哑娘的目光彷徨又迷离,下意识的转过身,朝着大河的上游指了指。
“哑娘,你好好睡一觉,等到天亮了,我送你去。”
这一夜我没有合眼,翻来覆去睡不着,躺一会儿,又坐起来,夜深人静,远远的,我能看见冷哥一个人坐在小舢板上,似乎也没有睡意。
天亮之后,我帮着冷哥把小舢板推下河,我没有开口相求,是冷哥问我要到什么地方去。说实话,和冷哥在一起,我觉得非常踏实,毫无来由的踏实,我走了一路,被三十六旁门的人追了一路,几次都险些遇难,如今要护送哑娘,我就不敢那么大意了,试探着和冷哥说了说,他点点头,示意我们上船。
哑娘不认识冷哥,冷哥也不认识哑娘,我没有来得及跟冷哥讲哑娘这个人,上了小舢板之后,哑娘还是对冷哥有那么一丝警惕。
冷哥掌船的时候,几乎是一句话都不讲的,小舢板逆流而上,行程就慢了。哑娘很凄苦,眼神里都是哀伤,她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爹要执意赶她走。
逆流走了整整两天,第三天的时候,哑娘跟我比划,快要到地方了。哑娘去的地方,在河东岸,我离家以后一直顺着西岸南下,对东岸那边不很熟悉。举目远眺,哑娘所指的方向,郁郁葱葱的连绵着一片山。
“冷哥,我们快要到了。”我看懂了哑娘的手势以后,就马上跟冷哥打招呼:“再朝前十多里,就能停船了,我们要到那片山里去。”
冷哥的眉毛,不易觉察的跳动了一下,没有转身,只是淡淡的朝东岸的远处望了望。
“你真要到那个地方去?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