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本是南方人,这次来北京是她平身第一次看到北方的雪,和万物枯黄的景物,一切都透着新鲜。
黄锦约吴节来这里游玩,却没见着人。反到是有几个太监模样的人换了便衣,东一个西一个地站着,看是无意,却隐约有戒备的架势。
想来也可以理解,人家黄太监毕竟是内相,出门游玩,这保全工作自然要做到极处。
玉熙宫的太监吴节都认识,这几个人看着脸生,让他心中奇怪。
上前去问:“黄公到没有。”
被问话的那个太监一脸的冷淡:“黄公还没倒,你自己在观里等着。”
吴节无奈,只得带着蛾子进了道观,四下游玩,只片刻就将四个院子看完了,觉得相当无趣。
天气实在太冷,观中也没有其他游客,连个道童子都看不到,死寂寂的。
他感觉身上有些冷,就想去后面找个房间避避风,烤烤火喝点热汤什么的。
可蛾子却不依,径直跑进刚修缮完毕的娘娘殿上下左右地看着上面的碧霞元君神像,面上带着笑容,口中喃喃地说:“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吴节倒是奇了,问:“什么原来是这样?”
蛾子:“公子,我以前虽然没来过,可却人听过这里的事情。这京城里一共有五座娘娘庙,称之为五顶。麦庄桥是西顶;草桥那座叫中顶;东直门外,东顶;安定门外,北顶。
这五座娘娘庙中有三座供奉的都是肉身的娘娘。年龄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是一母所生的亲姐妹。有一天母亲带着三个女儿去逛南顶,大姑娘非要上大殿香案上坐不可,母亲阻拦不住。庙里的道士就劝说:‘她要上去,就一定是有根基的,不用拦她了。’谁知这位姑娘一坐金佛龛,立刻坐化,就成了肉身的娘娘。母亲悲痛之余带着剩下的两个姑娘去逛北顶,二姑娘又坐进了佛龛坐化了,成了北顶娘娘。母亲只好带着三女儿回家,谁知在归途中三姑娘闹着要逛西顶庙,母亲又答应了,结果三姑娘又在西顶庙坐化,成为肉身娘娘。”
说到这里,蛾子朝前走了一步,又是好奇,又往事畏惧。期期艾艾地问:“公子,你说,这神像真是肉身的吗?”
吴节哈哈一笑:“怎么可能。”
这个时候,神像后面的后门口转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人也朗声笑起来:“道家讲究的是飞升,一旦得道,别说身体,就是家中的鸡犬也会一道上天逍遥自在,怎会留下蝉蜕?肉身菩萨那是佛家的说法,我们道家可不兴这一套。”
吴节转头一看,出来的正是嘉靖皇帝和东厂督公,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陈洪。
嘉靖皇帝身穿一件宽大的湖州棉布道袍,很薄,里面只有一件绢衫,大冷天的,看得人心中发寒。
这家伙,真抗冻。
嘉靖的头上还戴着一顶道冠,手中拿着一把浮尘,在穿堂冷风中显得飘逸无比。
至于陈洪,则两眼淫翳,一看就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也同样做道士打扮,只可惜穿得极厚,跟个雪人一样,臃肿可笑。
吴节心中一惊,立即明白过来:什么来北顶娘娘庙游玩,分明是皇帝的诏对。
北顶娘娘苗始建于宣德年间,本不过是一普通的道观。可嘉靖初年,因为嘉靖的母亲非常喜欢这里的风景,经常来这里烧香还愿什么的。又让皇帝拨下一大笔款子从新维修,久而久之,这里就变成了皇家道观。这一点从道观大门上的匾额上书:敕建北顶娘娘庙,中的那个“敕”就能看出来。
难怪能够在这里遇到嘉靖皇帝,想来皇帝是想诏自己讨论厘金一事了。
不过,吴节还是奇怪,皇帝要想见自己直接派人叫他进西苑就是,又何必弄得这么麻烦?
吴节慌忙一作揖:“吴节见过道君,见过陈公。吴节先前接黄公的令,让我来这里游玩,却不想遇到道君神仙,真让人诚惶诚恐。”
大概是看出吴节眼中的疑huo,嘉靖淡淡一挥大袖,ji起的冷风让蛾子缩了缩脖子:“黄锦有事来不了,这里供奉有一册张三丰真人手书的〈〖道〗德经〉,本道君今日过来看经,听说你到了,就过来来想传你去玉熙宫的,可那里都拆光了。就连本道君也搬走了,索性在这里与你见面。”
还没等嘉靖说完,旁边的蛾子就惊叫一声:“哇,你是神仙,真的是神仙啊!”
就走上前去,跪在蒲团上不住磕头:“神仙老大人,千万保佑我家公子大富大贵,身体健康,到高中进士。”
见蛾子扑上去下跪,吴节大惊,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让她回避,这下只怕要糟。
旁边,陈洪也是脸色一变,满眼杀气:“大胆!”就将右手握成凤眼拳的架势。
他和黄锦一样,也是有数的拳法高手,否则也不可能掌管东厂这样的强力机构。
嘉靖却是朝陈洪摆了摆手,正色问蛾子:“你这小女娘从什么地方看出本道君是神仙的?”
蛾子抬起头用景仰的目光看着嘉靖:“老神仙,蛾子里三层外三层穿得厚实,已经冻得手脚发木。这天冷成这样,普通人穿如你老人家穿这么点衣服,只需半个时辰就僵了,一个时辰绝对冻死。可你却谈笑自若,想来定是寒暑不侵,那不就是书里的神仙吗?”
这一句话正好搔道嘉靖皇帝的痒处,他常年服用仙丹,丹毒早就深入骨髓里去了,也感觉不出冷热来。因此,大热天的时候,他总喜欢穿棉衣大氅,到了数九寒冬,偏偏是宽衣薄衫,就是想显出自己与常人的不同。
当下,皇帝哈哈一笑:“你这小丫头倒是眼尖,叫什么名字?”
吴节忙道:“回道君的话,她叫蛾子,是我的贴身丫鬟,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