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随口道:“不是我的,谢妈妈放心。”
闻言,谢氏更是惊骇,脑海里无数不良后果涌出,越想越着急,慌忙劝道:“哥儿,这可不兴养别人的孩子!咱们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媳妇都没进门,怎么能莫名其妙多个不知身世的婴孩?你素来是个聪明的,今儿怎么糊涂了!”
张居正听她劝着,也不打断她,待老妇人终于苦口婆心劝说完毕方才失笑:“谢妈妈这是想哪儿去了?这不过是我一位友人的幼子,患了病我来给顾大夫看看。”
谢氏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看着他把孩童抱给小厮,示意后者将其放在榻上,拿软被盖好。
居谦抗议:“哥,这是我的被子。”
张居正不以为意:“你再拿一床。”
“你还让这孩子分我的榻。”
“那你睡另一屋。”
“凭什么我要让他?”
居谦连声质问,张居正冷眼视他,淡淡道:“话这么多,烧退了?”
居谦不甘心,拉一直保持中立的清稚说话:“七娘你瞧瞧,我哥哥就这般不讲理,眼里还有我这个弟弟么?”
“看来你烧确实是退了。”清稚睨他,“拿手炉焐热的脑袋也该冷了。”
“七娘如何知道?”张居谦大惊。
顾清稚冷笑:“你这是在质疑我的本事?若是连你这点小心思都瞧不出来,那我还行甚么医,在家歇着算了。一点小风寒装得跟命不久矣似的,也难为你能躺在床上两天都不动弹。”
她话音一落,居谦紧张地瞟着兄长反应,以为必得迎来一顿斥责,不料人家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
张居正视向顾清稚,缓道:“此乃王郎中幼子,若有用得着张某之处,姑娘直接吩咐便了。”
顾清稚倾首,见这婴孩不过三岁模样,本是玉白一张小脸红疹密布,一摸额头亦烫得厉害,可怜小手不住地去挠,分明是发痒难忍。
因为太小,嘴里又说不出完整词句,只咿呀地哭闹。
“张先生,你可问过这孩童发痘疹几日了?”
张居正答:“其母言此子已发了五六日,因为世贞之父下狱论罪而耽搁了救治,故此拖到现在。”
“姑娘是没有法子么?”他见清稚眼眸陷入沉思,以为她是为难,不禁出言相问。
清稚回过神,忙道:“张大人放心,有顾某在,定保此子平安无恙。”
“张大人可有纸?”
闻言,张居正立即命人取了纸笔,清稚思索片刻,回忆此前先例,再三确认之后,方挥毫写下一张方子。
“炒人参黄,炒白术,茯苓、当归、芍药、川芎各五分,紫草、木通、防风各三分,糯米二百粒。”
顾清稚复取墨:“取一盏水,将这些药煎至半盏,徐徐服用,吃几日便可痊愈。”
“还有这痘毒亦需要外疗,轻粉、黄丹各五分,黄连末二钱,研匀后搽患处,这步也不可忘。”她又添上一句,日光映亮她半边面庞,愈发显得柔和专注,教居谦一时都看得呆了。
她细细检查一遍后方递给张居正过目:“先生瞧瞧,总没有错字吧?”
他接过,那挺秀字体映入眼目,令他不由得以赞赏语气道:“顾姑娘柳体写得甚好。”
“……张先生何以如此觉得?”
“此书足见顾姑娘魂骨。向来形易得,神却最难,而顾姑娘两者兼备,可见心志。”
他一语罢了半晌,仍不见清稚回话,他不禁以为自己是得罪了她,忙抬首望她脸,却见她清透双眸视着自己,情绪难辨,竟不曾移开半分。
“……姑娘?”
闻他提醒,她收回目光,听得他轻问:“可是张某言语惹姑娘不悦?”
顾清稚连忙摇首,而后道:“张先生是第一个没有对我说女孩家不要练柳体的人。”
张居正道:“不拘是男是女,只要能写好便是难得。”
“张先生这么说才是难得。”顾清稚语罢,目光又凝视他脸容,“您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其实您的思维不拘流俗,却令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