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碎石发出的辘辘声响骤然打破沉寂,林元正的车队裹挟着扬起的尘雾,缓缓驶入渐浓的夜色。
车辕上的铜铃随着颠簸轻轻晃动,在暮色里撞出细碎的清音。
车厢内,林元正半仰在软皮座上,眉间凝着化不开的倦意。
林安侧身坐在对面,膝盖上摊开着泛黄的舆图,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路线标记。
他声音里透着无奈:“家主,连日奔波实在劳神。
这秋风吹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寒,路上沙尘又重,你又何必非要在外面骑马……”
“不练可不行。
这次撞上伯父的骑兵队,不过是运气好。
要是真碰上敌军……”
林元正半阖着眼,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就凭咱们这半吊子骑术,此刻怕已是黄土埋身,喂了荒原上的野狼。”
车窗外的风卷着沙砾扑打车厢,将话音碾得支离破碎,更添几分寒意。
林安将舆图小心卷好,垂眸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家主,不是我多嘴。
咱们林家守着上洛根基,钱粮丰足、城防稳固,本不必卷入这纷争。
何苦千里奔波,平白吃这些苦头?”
他望着林元正疲惫的神色,语气里满是忧虑,“安稳守着祖业,岂不比这等长途跋涉来得悠然?”
林元正缓缓睁开酸涩的眼睑,目光空洞地望着斑驳的车厢顶,嗓音低沉沙哑:“从前总想着,守着林家的田产商铺,做个逍遥自在的纨绔子弟也不错。”
他忽然转头看向林安,眼尾泛着血丝,“可你还记得当年举家搬迁的光景吗?”
车厢陷入死寂,唯有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
良久,他自嘲地勾起嘴角:“安定郡林家先辈的祖坟还在那里,也不知这几年的风吹雨打,可还安好?”
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边缘,他的声音渐渐染上几分苍凉。
“我曾跟你们提过,那年路过长安,我和刘师、清儿……”
话音戛然而止,喉结艰难地滚动,“若不是侥幸逃过一劫,哪还有今日?从那时起我就明白,没实力护着家业,再安稳的日子也是镜花水月。”
他猛地攥紧拳头,“如今若不早做筹谋,林家在这乱世之中,迟早也是任人宰割罢了。”
林安垂眸避开林元正灼灼的目光,喉结剧烈滚动了半晌,才艰涩开口:“家主,那你何苦事事亲力亲为?这些奔波劳碌的事,交给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就好。
你只需坐镇后方……”
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何必把自己累成这样?”
“人活一世,若不亲自披荆斩棘走这一遭,那岂不是太过可惜。”
林元正眉眼舒展,唇角勾起一抹洒脱的笑意:“况且有你们相伴同行,风餐露宿又算得了什么?”
林元正所说的可不仅是此次押运,也有他对大唐之旅的感慨。
林安慌忙摆了摆手,目光落在自己单薄的肩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家主,你可莫要如此抬举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