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稚斜最后一个起身,他端起酒碗,用沙哑的声音说:“本王对撑犁孤涂大单于忠心耿耿,有人竟以种种理由离间我们兄弟和叔侄的关系,今天,我要把王庭里的这个小人揪出来千刀万剐!”
左右贤王窃窃私语。
左右骨都侯面面相觑。
伊稚斜说完,把一碗酒“哗”一声泼在地上。
於单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伊即靬和复陆支握紧了腰刀柄。
随着一声“烤全羊来咧”的吆喝,一个蒙着面纱只露着两只眼睛的匈奴少女,端着一盘烤熟的全羊进了穹庐。
那只烤了半个时辰的全羊呈紫黑色,焦酥可口,香气扑鼻。在整盘的烤全羊中,烤羊头入口的感觉更好。羊眼脆而多汁,羊脑柔嫩香滑,羊皮和肉撕下来抛进嘴里,虽有一种淡淡的煳味,但越嚼越香。
烤羊的香味已经在左谷蠡王的口鼻间徘徊,盘中羊头还在嗞嗞地响着,非常诱人。
伊稚斜盯着盘里的烤肉已经在咽口水了,坐在左边的於单看见他粗大的喉结在滑动,向伊即靬递了一个眼色,把酒碗啪地摔碎在地上,剑眉倒竖,怒吼道:“动手!”端着烤全羊的匈奴少女,似乎淡淡地笑了一下,几乎是风驰电掣一般把盘子向伊稚斜的脸上扣去,落在茶几上的烤羊将白色的奶浆溅得到处都是。少女从盘底抽出一把雪亮的牛耳尖刀,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跃,一个美丽的弧线,寒冷的刀光一闪,尖刀已贯穿了伊稚斜的铠甲,穿透了他的胸背。
满脸油腻的伊稚斜手指着少女叫了一声“你……”,便倒在地毯上气绝身亡。与此同时,伊稚斜剽悍的贴身卫士也迅速反应过来,当少女抽刀刺向主人的瞬间,他已拔刀在手,风一般一个侧转,挥刀向少女的腰背砍去。寒光闪处,少女窄窄的腰身立即被刀锋撕裂,张开一血门,一腔热血全部倾溅,直至数丈之远。王庭同时拥进数百个戴白铁面具的卫士,卫士们同时张弓射箭,这个卫士万箭穿身而亡;另一名贴身卫士忍受着数处箭伤,挥刀杀出王庭,刚向空中发射了报警的鸣镝,他的胸腹就被两把刀同时贯穿……
伊稚斜在王庭十里外的一百余名铁骑卫士闻讯挥刀拍马杀向王庭,与於单隐藏在王庭附近松树林里的杀手狭路相逢。
一场短兵相接的混战开始了,人喊马嘶,血肉横飞,马上马下,生死咫尺。顷刻之间,双方均有死伤。马匹踩着尸体,兵甲踢着头颅,剽悍的匈奴汉子,只顾念把雪亮的弯刀砍进对方的肉身子。第一个倒地死去的是伊稚斜,第二个被弯刀砍翻的是送烤羊的匈奴少女。有的铁骑被人割了头颅,有的铁骑被挥刀砍成两半。到底是於单将猛兵悍,而且松树林源源不断地拥出了大量的死士。伊稚斜一方因为群龙无首,兵马稀寡,乱杀乱砍一阵子后,除少数几个有眼色的铁骑卫士打马逃生外,大部分跌下马背一命呜呼。
“王子!”复陆支欢悦而冒失地叫了一声。
於单回眸看了复陆支一眼。
伊即靬聪明,自知称谓已经而且必须改变了。他行了一个抚胸鞠躬礼,毕恭毕敬地叫道:“撑犁孤涂大单于!”
於单哈哈大笑,笑声忽然止住,他哭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落泪,不知是幸福的还是痛苦的泪水不停地滚落。
左骨都侯和於单的阿妈南虑公主从王庭的中帐里出来,於单擦了一把眼泪说道:“左骨都侯,匈奴的大片疆土真的就这么属于我了吗?”
“於单,从现在起,你就是匈奴人至高无上的撑犁孤涂大单于了。”也里哲捋着白须微笑道。
“於单,”南虑高兴地说,“从现在起,你就是匈奴人的撑犁孤涂大单于了。只要你一声令下,匈奴与大汉朝之间就会化干戈为玉帛。和亲解决不了的生死搏杀,将在我儿的谈笑间烟消云散……”
“不!”於单止住泪水,朝南虑怒吼道,“不!阿妈,我是你的儿子,但也是所有匈奴人的头羊。作为挛鞮氏人的后裔,我的祖先给了我至高无上的勇敢和智慧,尽管我的身上流着一半汉人的血,但在事关匈奴的问题上,我寸步不让,寸土必争。我是狼的子孙,在草原的马背上长大,青稞酒给我血性,雪山大漠给了我坚毅和顽强的性格,我要以挛鞮氏人至尊王者的名义向撑犁神起誓,不出数月,我将率领十万控弦勇士,挥师南下,为匈奴拓展疆土,即使血染疆场也在所不惜!”
南虑公主的眼泪唰地涌出来。
“左右大将听令!”於单转身对复陆支和伊即靬说,“你二人立即派兵马向河西挺进,浑邪、休屠、折兰、卢胡等五属国有胆敢逆我王命者,杀!”
“谨遵大单于王令!”复陆支、伊即靬异口同声道。
复陆支、伊即靬骑马没走多远,就碰见了一名身负两三处箭伤的候骑。
候骑是来王庭报告紧急军情的。
“王子,”候骑在复陆支、伊即靬的搀扶下来王庭禀报,“伊稚斜率领十万兵马已将王庭团团围住!”
在场的人陡然一惊,异口同声地叫了声:“伊稚斜?”便把目光投向僵卧在血泊中的那具尸体。
也里哲上前踢了尸体一脚,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要了一碗水,揭下了蒙在死者脸上粘着胡须的易容面具。果然,倒地而死的不是伊稚斜,而是他麾下的一名大当户。
於单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哎呀!”於单悔恨地跺了一下脚,搓着双手不停地嘟囔,“这下完了!这下完了!”
“於单,”也里哲放下水碗当机立断道,“情况有变,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突围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左骨都侯,”於单上前抱住这位白发老者,“我的巴合西,您是智慧的高山,阿爸宾天前将我托付给您,就是希望您能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救我于水火之中。”
“孩子,你不必这样,我就是拼了这把没用的老骨头,也要保住军臣单于最后的骨血,帮你脱离险境!”也里哲颤声道。
“我突围出去后怎么办?一旦伊稚斜夺了撑犁孤涂大单于的王位,这漠北草原哪里有我的容身之处?”於单显得狂躁不安。
“於单,”南虑公主平静而慈祥地说,“阿妈给你指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