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有一角枝叶极其茂密,几乎把阳光都关在了外面,这儿有一条大石凳和各种各样农家风味的坐椅,表明这个隐秘的去处是一个聚会的地点,或是某位大人物所心爱的静居处。
选择这个神秘的地点作为静居处是极有道理的,因为这儿可以躲避所有窥视的目光,有凉快爽神的树荫,茂密的枝叶象是一重天幕。即使在最炎热的夏季,遇到那火烧一般的日子,灼人的阳光一丝也进不来,鸟儿的婉转歌唱,街上喧嚣声都传不到这儿来。
尤里乌斯就在那里,他穿着一身农家的朴素衣服,可惜跟他本人的气质不搭,不管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在田地里工作的农民,非要往那方面凑的话也应该是农场主。
唐宁走过去,安静站在对方的背后,没有说话。
尤里乌斯也没有特意转过头来说一些见面的客套话,就像是不知道客人已经到了一样,继续自己的农作工作,用剪刀减去那些棉花上的棉枝。
双方都有默契的没有对话,等到尤里乌斯完成一部分工作,停下来擦汗的时候,才开口谈话,但说的并非正事,而是像一名真正的老农一样,介绍自己的工作。
“这些枝叶在棉花树上,不但是多余的,而且还影响着整株棉花树结苞开花,每株棉花树有三五枝最好,这样所有的养分就会集中起来,结出许多饱满的花苞,所以,每年我都要剪掉一些多余的棉枝。”
“多余不多余,这又是由谁来决定呢?对于棉花来说,它并不认为这些棉枝是多余的,否则从一开始就不会生长出来,植物跟人不同,人经常会做一些莫名其妙,毫无根由,没有好处且无关道德礼仪的事情,倒是植物为了适应环境,发生的每一种变化都是为了让自己更好的繁衍下去的有用举措。”
“可就事实上来说,我的确帮助了棉花更好的生长,不是吗?与其将养分分散掉,繁殖一些无用的后代,不如集中起来,培养出更容易存活的精英后代,这才是贤明之举。不可否认植物的每一种变化都是为了适应环境而产生的,但是这样的变化是否就是最好的呢?谁也不能保证,否则每一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物种灭绝了,我们只是在帮助它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是否正确由谁来决定呢?正确就是唯一的评价标准吗?人类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其他事物,比如那些爱狗爱猫的人士,他们常常会选择给自己的宠物做节育,口头上称这是为了宠物好,可事实上呢?他们只是不想宠物生下更多的后代,觉得饲养麻烦而已,至于猫狗的心情,是否愿意节育,他们才不在乎呢!
同样的事情放在人的身上,那就是断人子嗣、违背伦常的大罪,放在宠物的身上,那就是彰显他们的疼爱,可见所谓的爱狗如爱人,只是一句在需要的时候拿出来喊喊的口号罢了,对自己不利的时候就会一脚踢开。”
尤里乌斯很难得的露出了些微的笑容,转过身道:“很有趣的观点,每次跟阁下会面,总能听到一些令人耳目一新的言论。”
唐宁道:“那我现在便说一些不那么新颖的话题,选一个老生常谈的内容,问一个主教大人可能已经被问过许多次的问题。”
尤里乌斯收敛了原本就很浅的笑容,他认为对方要直奔主题,询问这几天来他遇到的难题和看法,以及召人来的目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唐宁似乎对他刚才的工作很感兴趣,对于当天在外面风风火火的传闻一点也没有兴趣,他做出如学徒般请教的姿态,询问的是跟正事风马牛不相及的内容。
“请问,这样给棉花剪掉雄枝之后,不会担心长不出种子吗?”
尤里乌斯微微一愣,随即带着轻松的语气道:“你说的雄枝是疯杈吧?疯杈是棉花的营养枝,每主干的叶腋都有可能出,但大多是集中在主干底部的能发育成功,实际上疯杈不会结果实,因它生出的太晚,无霜期又有限,所以去掉疯枝而留结果枝。疯杈越粗壮,利用价值越大;越细弱,利用价值越小。采用大小行种植的,要选留大行一侧的疯杈,不留小行一侧的疯杈。”
“雄支与雌支交配才有种子,没了雄枝,怎么有种子呢?”唐宁认真的态度,好像这才是今天要问的正事。
“棉花长种子与什么枝没有关系的,只与开的花有关系,棉花的花内即有雌蕊也有雄蕊,而且自花就能授粉结棉桃,桃裂开出籽棉,把棉絮加工下来后里面的就是籽粒。”
“一条疯杈留几个果枝?”
“视品种、疯杈壮弱、空间大小而定,疯杈结铃潜力大的品种、疯杈粗壮、空间又大,可以适当多留果枝,但一般不超过三条;反之要少留;没有空间宁可不留果枝也要打心,如小行内。疯杈不是结铃主体,不能让其占据棉田中上部空间,一定要保证主茎上果枝的正常发育。”尤里乌斯滔滔不绝的说着,似乎对这交谈这类话题,很令他心情愉快。
“受教了。”
唐宁一脸谦逊的态度,面对知识上的传授,他向来是很认真的,无关个人恩怨。这可不是特意为了讨取对方的欢心才表现的,他又不是随着带着搜索系统,不具备那么全面丰富的知识库,农业学的领域真非他所长。
尤里乌斯倒是反而有些意犹未尽,不过好歹知道当下正事要紧,暂且将个人兴趣放下,然后道:“多余的话我不赘言了,眼下的局势相信你也很清楚,我现在处于不能行动的困境中,无论做出什么样的行动,都会遭到雷霆般反击,而且也不知道究竟身边那些人是否会是敌人特意打入的内应,因此需要一名与神圣联盟没有瓜葛的人选。”
要说起来,谁人都会有亲信,那种知根知底,相交已久,值得信赖的手下,尤里乌斯也不例外,但一来眼下的局面,他的那些亲信同样会遭到对手的盯梢,难以行动,二来他自己当初就是唐宁养父的亲信,后来不也背叛了,以己度人,他并不放心将自己逃生的出路寄托在所谓的亲信上,何况历史上亲信临阵倒戈的事例不要太多。
当然,这并非意味着他就真的没有手段,必须要依赖唐宁才能解开眼下的困局,事实上,若真到了那个地步,他不可能将全部赌注放在相识不久的唐宁身上,那太疯狂了也太不保险了。
现在的情况是,他还有一张可以打出的底牌,但那是一柄双刃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到最后不能用出来。可如果借助唐宁的力量,若能成功完全任务,就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来解决眼下的困局,从而省下这张最后的底牌。
另一方面,唐宁若能通过这次考验,那么就会真正得到尤里乌斯的信赖,成为他亲信中的一员,进入重要的圈子。
这是一次有着底线的赌博,赌博成功了,他可以化解眼前的局面;赌博失败了,他也不至于一落千丈,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有赚无赔的买卖。
双方交谈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尤里乌斯不是个喜欢说废话的人,他会在见面之前说上几句客套没营养的话,只是为了遵守会面礼仪中的规矩,既然上流社会的人们见面都是这样子寒暄,那他即便再怎么觉得不满,也会照做不误。
主人不是这样,作为客人的唐宁又是个主张行动胜过言语的人,自然也没有跟人聊天唠嗑的习惯,两个行动派撞在一起,聊完正事之后就找不到其他话题了,故意去谈棉花的种植又显得跟主题无关,于是在各自默默无言的喝完三杯茶后,唐宁就起身告辞,尤里乌斯也没有远送十里。
这次的考验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