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殳端详了一下手里的碟片:“你在夸我好眼光?”
“我是在说……这算是借给你的。”闻弦说,“你可不要拿回去看了,就不还回来啊。”
段殳明白了:“原来它是你的心头爱。”
他走到门外,朝闻弦挥挥手:“多谢款待,再见。”
闻弦上前几步,追问道:“你……什么时候还回来?”
“在我想的时候。”段殳说,“放心,别露出那种表情,不会太久。”
闻弦默然看着他离去,转身开始收拾段殳留下的狼藉。瓶瓶罐罐重新摆好,整理弄乱的书籍影碟,归类电脑桌面,拨回窗边的绿枝。以及,与供桌上的母亲再次问候。
……没礼貌。
这家伙好像实在有点没礼貌。你说是吗,妈?
有那么短暂的一个瞬间,闻弦心里这样问道。
照片上的母亲,依然用模糊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说:但你还是包容了这样的他。
因为,长辈,理所应当地应以无边慈爱,包容孩子们。
生活是在第二天起变化的。
家里余粮不多,闻弦出门去买菜。天从早上就开始变得阴沉沉,半路中,飘起牛毛细雨,压下城中村经年累计的灰尘,使它多少也有了晚春的美。
农贸市场客流量极大,除了场内有摊位的商贩,更多的是场外随地售卖的乡下菜农,小小的进路上污水遍地,批发商,小市民,自行车三轮车,通通挤在一起。闻弦腿脚不便,在里面占不到什么便宜,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刚过拐角,便听到有个清脆的女声喝骂道:
“欸欸欸,你踩到我菜了!”
“你,说你呢!”
闻弦环顾四周,发现那声音就来自旁边的菜摊。
摊主是个女人,三十上下的年纪,穿着老年花凉衫,头发蓬乱,脸色略白,正对着他怒目而视:“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
闻弦反应过来,赶忙提起脚:“抱歉,抱歉。”
没想到,女人将他的面孔端详片刻,反而缓和了点脸色:“噢……是你啊。”
“嗯?”
“少装傻。”女人说,“就那天,六院门口,跟你,你儿子,都碰过头的。”
闻弦回想了一会,反应过来:这是那晚上,与段殳碰到的四五个暗娼之一。
他大窘:“他不是我儿子。”
“我管他是你的谁呢,都随便。”女人说,“反正那个小弟弟比你讨人喜欢。”
闻弦想走了:“那……那我不打扰了。”
“欸,站住。”女人朝地上一指,“来都来了,顺便照顾点生意呗。——你还踩了我的菜呢。”
其实泥泞的路面本就横斜着许多烂菜叶,稻草杆,难以分辨出究竟哪些是闻弦“踩”的。
闻弦没办法拒绝,只好弯下腰翻捡,却发现蔬菜青翠欲滴,意外新鲜。
“我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不记事的?我还认得你,你却不认得我。”
“因为……现在白天……”闻弦结结巴巴。
“怎么啦,没想到吧,白天我们也是要做人的。”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那天你不是赶着挡你儿子眼睛吗?弄得我们跟烂菜叶似的。”
闻弦小声分辩:“他不是我儿子……”
“我看他活得比你明白。”女人戏谑的目光穿透了他庸懦的外壳,“这种事我见得多了。以前碰到过一男的,搞了半天是个赌鬼,付不起过夜钱,还是他爸过来帮他付的。结果你猜,他爸上来第一句话说什么?”
“……”
“他说:你们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于社会无益,早就应该被消灭掉。”女人边说边笑,眼下挤出了三四条皱纹,“我就问他:那你替你儿子擦屁股,你要不要脸?他说:我们和你们哪里能一样。我对他说: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