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夙缄口不言。
容离攥着她的袖子,未料到这盲女用情竟这么深。
浇灵墨哑声道:“一步错则步步错,我错寻了薛郎,还杀了不少人,我知我不该下手,可一想能解薛郎心头忧,又觉得无妨。”
浇灵墨头顶双钗,脸白似雪,眼比墨黑,活脱脱一个墨画成的人。她哭着,眼里流出的泪忽被染黑,就好似墨滴沿着素白的纸缓缓滚落。
浇灵墨哭得一张脸几乎全是墨,白生生一张脸平白黑了大半。
她定定望着山下的村子,洪涝还未退去,画来的鱼仙还在水里游着。
她忽道:“可我还是念着薛郎,幽冥尊那样的人,怎能耐得住性子装出一副良善的模样,当真只为了骗我真心?”
华夙道:“只为骗你真身。”
不是真心,是真身,这话一听更加凉薄。
浇灵墨紧皱着眉头,身子未支住,天旋地转一般,猛往边上倒。
容离弯腰去扶她,这一伸手便沾了满掌的墨。
浇灵墨仰头朝华夙看去,“你能让我看看,幽冥尊是怎么死的么。”
华夙未出声答应,只是朝容离伸手。
容离会意,本想从袖袋里把画祟拿出来,可一看自己手心全是墨,一时难以下手。
浇灵墨虚弱道:“我灵相受损多年,养了多年也未能把伤口养好,每日俱在魂飞魄散的忧虑中度过。”
容离看着满掌的墨,不想拿手绢来擦,可蹭衣裳上也不是,“这是你的血?”
浇灵墨摇头:“这是我四散的魂。”
容离登时僵住,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把别人的魂给蹭到手上了,她头晕目眩地想,这能蹭回去么?
华夙本冷着一张脸,见她手足无措地看着掌心,好笑地把她的手抓了过去,往其掌心一拂,那双掌登时干净如初。
容离这才把画祟拿了出来,很是顺从,“你要画什么?”
华夙覆上她的手背,牵着她凌空挥了两下笔,登时山岭下沉,海水灌进地里,天也随之塌陷。
塌陷的天上露出了大片的暗渊,光好似被吞没,四处黑沉沉的,几簇鬼火忽然跃出,若有若无地亮着。
一圈圈围楼由外向里逐渐拔高,仰头便见正中有一高塔,能将八面围楼俱揽于目下。
这围楼足有六圈,乍一看一圈当能住上百户,垒墙的不是泥亦不是木,而是数不胜数的白骨。
就连围楼正中的高塔也是白骨垒成的,一把铺着银线绣边黑毯的椅子稳固其上,那应当就是……
垒骨座。
这是苍冥城,容离后知后觉。
她还未死,便进了这画出来的假苍冥城里,也许此地与真实会有些出入,但定相差不大。
先前只听说苍冥城,还以为会像凡间的城那样,再不济也如鬼市那般,四处俱是黑瓦白墙,大红灯笼高高挂,哪料这苍冥城竟四处都是白骨,且一圈圈的围楼好似要将亡魂死死困在其中,很是憋闷,她只垂视一眼,便觉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