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像初春湖面漾开的涟漪,带着洞察世事的了然,“江镇长,你有的是大把时间想你的宏图伟业。”
她语调轻快,却字字清晰,“开研究会,论证会,座谈会,你想开多少开多少,把专家教授都请来,把蓝图绘到天上去都成——”
宁堃话锋一转,抬起手腕,白皙的指尖点了点精致的表盘,发出轻微的“哒”声,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提醒,“只不过,现在可不是时候。”
她一边说着,一边优雅地理了理鬓边并不存在的碎发,“现在嘛,当务之急是解决肚子里的需要,五脏庙都在唱空城计了。”
宁凌淇一见,倏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腹,动作带着几分常见的俏皮,“宁处长说到我心坎上了。”
“我也是饥肠辘辘,前胸贴后背了。”
“老祖宗说得好,‘民以食为天’嘛!这天大的事儿,可耽搁不得。”
“好,好!对,对!”江昭阳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忙不迭地点头应和,脸上尴尬的笑容还未完全褪去,又添了几分被点醒后的匆忙。
那叠声的回应,更像是一种条件反射。
与其说是对宁凌淇的回应,毋宁说是对宁堃那不容置疑的现实逻辑的暂时屈服。
一行人朝着停在路边的中巴车走去。
车门打开,众人依次上车。
最后上车的江昭阳,习惯性地选择了靠窗的位置。
老赵从后视镜里看到人齐了,便熟练地拧动钥匙,中巴车缓缓启动。
随后猛地提速。
车子风驰电掣地向着新世纪宾馆疾驰而去。
车窗外的景物急速退后,化作一片流动的墨绿与灰黄。
江昭阳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额角抵着窗框,目光看似投向远方,实则没有焦点。
那飞逝的田野、孤零零的农舍、高压电线塔构成的剪影,都未能映入他纷乱的思绪。
江昭阳的内心世界,正被“琉璃镇绿色产业涅盘规划”这座巨大的、尚未完全成型的蓝图完全占据。
更确切地说,是被蓝图之下那如荆棘丛生般的难题所缠绕。
博合化工、大东沟煤矿这“二戾”,污染大户,如同两颗顽固的毒瘤,深深地镶嵌在琉璃镇的肌体上。
它们是过去辉煌时代的产物,也曾是地方政府财政的支柱、众多家庭的饭碗。
但此刻,它们却成了横亘在涅盘之路前最庞大的障碍。
如何让它们“关停退场”?
补偿标准、职工安置、土地回购、设备折损……每一项都牵扯着盘根错节的利益和沉重如山的阻力。
光是想到那些积年累月形成的复杂关系网和可能掀起的轩然大波,江昭阳就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爬升。
然而,这只是开始。
规划要在班子内达成高度一致,无异于一场艰难的拔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