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伤在背上;你自己怎么够得着?”杜黯之固执地摇了摇头;想了想便低声说道;“要是你的同僚不肯帮你敷药;就来找我吧还有;你已经发热了;我去找十九兄说一声;让军医给你看看……”
“千万别”侯希逸迸发出最后一点气力;一把抓住了杜黯之的手;这才喘着粗气说道;“在军中厮混的;挨军法都是常有的;哪里这么娇贵?这位小弟;烦劳你去把那边那个包袱给我拿来。”
杜黯之见侯希逸面sè坚决;犹豫片刻方才点了点头;等到取了包袱给侯希逸;眼看着其艰难地从中找出一株草药;就这么在口中嚼碎了;随即方才吐在手里递了给他;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帮我敷在背上吧。这比军中的伤药更管用;是我以前在平州常用的;能解热。”见杜黯之仿佛不信;侯希逸便咧开嘴挤出了一丝笑容;“从前我在平州时犯军法挨军棍的时候;伤势比这更重;就是这样过来的。”
既然侯希逸如此说;杜黯之只能照办。等到忙活完了;他方才抬起手擦了擦汗;长长舒了一口气。而承了这么大的人情;侯希逸见杜黯之告辞要走;忍不住开口问道:“对了;还不知道小弟名姓?”
“京兆杜陵;杜黯之。”杜黯之认认真真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没注意到侯希逸那脸上的惊讶;又补充了一句道;“我这次是相从十九兄出来的。你好好养伤;回头我再来看你。”
看着杜黯之出门后掩上了房门;眼睛瞪得老大的侯希逸方才使劲咬了一记舌头;随即哎哟叫出了声来。他本以为这腼腆的少年必然是杜士仪的从者;可刚刚听这话;莫非这不是从者;而是杜士仪的族弟?身为京兆杜氏子弟能够这么没架子;忙前忙后为他一介小卒做了这么多事;他这情分欠大了
而杜黯之蹑手蹑脚从小屋出来往里走;却在半道上被人堵了个正着。尽管这些天他一直都紧跟杜士仪;几乎和父亲杜孚没有说话的机会;可这会儿既然碰上了;他慌忙后退一步深深行礼;口中称了一声父亲。
“到哪儿去了?”
面对杜孚这冷冷的质问;杜黯之只得如实答道:“我看到那侯希逸伤势不好;就去帮了些忙……”
“你堂堂京兆杜氏子弟;竟然去做这种低三下四的事?”杜孚一时怒不可遏;劈头盖脸地训丨斥道;“他死活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亲自去照料?又是你十九兄支使你的是不是?”
“不;不是十九兄;是我自己看见了一时恻隐之心……”
“恻隐;你有什么资格恻隐别人”杜孚冷笑一声;这才冷冷说道;“王大帅就不待见这高丽奴;你以后给我离他远些别你十九兄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他虽说跃过了龙门;可阅历还浅;哪里知道什么好歹。你跟着他多学些经史文章就行了;若他再支使你;就让他来找我”
见杜孚说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去;杜黯之顿时愣住了。想到杜士仪那些和颜悦sè的告诫和教导;再想想父亲从前也好;现在也罢;全都是这般疾言厉sè;仿佛他就什么都不懂;他顿时迷茫地低下了头;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二百三十二章 遥望长安不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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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杜士仪跟着王竣巡边的这一行人回到幽州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了。
果然;由于王竣甫一上任便巡视边地;又以诸多规模巨大的兵员集结和校阅;给了原本报复xing猛攻奚族的契丹可突于莫大压力;一时间;奚和契丹已经偃旗息鼓;可突于更是上表言辞恭敬地请罪;请立李娑固的堂弟李郁于为契丹之主;却只字不提归还营州的事;只薛泰及麾下兵马正在安养。得知此事;王竣不禁大怒;他巡边这一路上连出兵契丹松漠都督府的拜表都已经打好了腹稿;可还没来得及拜发;等来的却是另一道旨令。
令王竣复充朔方军大总管
杜士仪闻听此消息时;正在幽州城中一座颇为清幽的富家别院中探望固安公主;不禁大为意外。而固安公主则是眉头一挑;随即便冷笑了起来:“王竣从朔方赶到幽州上任;自然是因为契丹蠢蠢yu动;因而要借他的名声压一压。如今又急调他回朔方;显然突厥又不甚安分;如今的朔方军大总管韦抗难以胜任。如此看来;只怕可突于这一头;朝廷是顾不上了;毕竟契丹只不过是跳梁小丑;可突于一天到晚和突厥眉来眼;仗的是契丹之势。”
到这里;见杜士仪和岳五娘全都目光微妙地看着自己;固安公主便笑着道:“倘使你们身在虎狼之地;别无他法;那么为了存身立足;自然会把周遭的情形都打听清楚。如突厥和契丹奚族;我即便不能是了若指掌;但也决计不逊于朝廷镇守各边的大将。毕竟;他们是为了建功立业平步青云;我只是为了能有一块立锥之地;别看似被人敬着放在神龛上;可若有什么万一便稀里糊涂病故了。”
这话得戏谑;但杜士仪既是知道了固安公主那尊崇外表之下做出的牺牲;不禁为之默然。倒是岳五娘笑着道:“如今奚王李大酯人都死了;贵主若是能长安也就罢了;要还是不能回;不妨我跟着你回奚饶乐都督府如何?横竖北边我几乎都走遍了;南边没意思;正愁没地方收留我呢。”
固安公主原本满肚子的愁绪;可被岳五娘这一;她不禁笑出声来:“若不是耀儿姿sè平平;早就被人吃了;更何况是你这少有的绝sè?你要是不怕羊入虎口;那就来吧真正的战阵上;一夫之勇可是不够的;否则当年裴果将军那样的无双剑术;又怎会连幽州都督孙俭都没能救下来?”
岳五娘也只是随口;此刻不禁吐了吐舌头。而李大酯既然死了;固安公主此刻想得更多的是回到长安之后的ri子如何;一时心情轻松地问杜士仪跟着王竣此行可有收获;听其提到前方戍兵思乡的民歌;还有那些流传在将士中间的诗赋;此次营州尽失;渝关守捉上下一时屯兵过万;在如今这ri渐苦寒的天气中;一面要提防契丹兵马来袭;一面还要紧急修筑今后的窝棚;她不禁怔忡了起来;久久方才叹了一口气。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yin山。”
杜士仪这突然心中有感吟出的四句诗;固安公主听在耳中;不禁分外触动心弦。而岳五娘陡然之间想到公冶绝至今尚未有讯息传来;也不知道情形如何;一时亦是眉头紧蹙。就在这时候;外间报信王竣请见;一时屋内众人全都吃了一惊。
“张耀;有请王大帅。”
见婢女张耀快步出门;男装胡服的岳五娘便索xing躲在了固安公主身后;状似轻轻为她揉捏肩膀;而杜士仪则依旧站在原地。不一会儿;就只见张耀引着王竣进了屋子。这位才上任不到两个月的幽州都督躬身行过礼后;便沉声道:“贵主在幽州城中安养;我因各方军情;一直不曾来探望过;实在是有失礼数;还请贵主宽宥。此前令杜十九郎相告种种;我已拜表上书禀告了圣人;必不会辜负了贵主一片苦心。然则如今我奉旨要立时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