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公孙大人提点。”
“告辞。”
公孙木扬不曾回头,随口辞别一声,苏永不再走前,默默无言。
此刻,天边才浮现淡淡晨光,周遭一片安宁,门口传出走动的动静,唯独苏永却出手揽住自己的夫人,他们本该去送送天子,但如今是没有任何资格了。
他突地下了决定,折回了外堂,俯下身去拾起地上的那一把银色匕首,咬牙走出了门,面色难看,脚步仓促。
“老爷,老爷你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啊?老爷,你该不会真的要去吧,振儿还没醒呢——”苏夫人哭红了眼,跑着跟在苏永的身后,方才苏永跟公孙大人的话她听的似懂非懂,但如今看苏永的面色,已然让她手脚发凉。
“这样做,他才能活,你我才能活,苏家才能活。还是我们一道去死?”苏永走到半路上,才回过身来,此言一出,苏夫人只能含着眼泪站在路上,不再跟去。
他千算万算,也没算过苏家会遭此劫难。
……
“你身子不适,我们改走陆路,不过就要多走几日了。”
马车之内,秦昊尧朝着怀中的女子话,嗓音很低,仿佛是生怕惊扰她的睡梦。她依旧闭着双目,宛若是陷入沉睡,只是……他似乎知道她还醒着。
她陷在那些尖锐又冰冷的碎片之中,停下来也痛,朝前走更痛,碎片扎进自己的皮肉之中,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唯独痛,也不想睁开眼,也不想醒过来。
这整整半日,他从未松开紧握的手,只是即便如此,她的柔荑还是冷若寒冰,秦昊尧将她从苏家扶着出来的时候,她宛若大病初愈,毫无力气。
那些痛苦,那些很难忘怀也无法抛弃的过去,她以为早已忘却前事,没想过……它们还在原地不动。
她没有资格觉得那么痛苦,只因真正为她挡掉厄运的人是紫烟,真正痛苦的人也该是紫烟,她不过是……头一回真正体会到紫烟不曾出来不曾哭出来的那些苦……不,或许哪怕经历此事,她也无法体会完全。
她的身之痛,如何去跟紫烟的心之痛相提并论?!
她的狠毒阴暗,又如何去跟紫烟的一片赤心相提并论?!
秦昊尧见怀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目来,唯独她的眼底并无任何情绪,定定地望着一处,这世间原本就是无奈之际,身在平凡之家或许可以快意而活,身在名门望族或许终生不能自已,富贵,繁华,生死,到底又是握在谁人之手?!
高兴的时候,就该开怀,痛苦的时候,就该落泪,原来这也很难。只是活在宗室之中,最常的,不就是情非得已?!笑的时候,并非满心欢喜,哭的时候,也并非哀怨痛心,更别提那些情意了。
主仆之情,男女之情,知己之情,亲人之情……她得到的,失去的,这辈子或许都无法理清楚。
整整一日,她都不曾开口,唯独攥紧他袍袖的双手,从未松开一分一寸。
她又何必自欺欺人?!她年少时候最初的愿望,不就是在那座皇宫之中?!她最初的心愿,不就是成为秦昊尧的王妃?!她有的,是赤忱情意,却也有玲珑世故。
这一场虚梦,也该彻底清醒了,她满心坦然,一日不曾进食,却也被颠簸地疲倦,再度在马车之内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仿佛是睡了太久太久——穆槿宁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午后,马车停靠在官道绿荫之下,车外隐约可听到人声,却并不嘈杂。她扶着门框,下车的时候脚步一软,车夫看到她下车,正欲开口喊来前方休息的众人,她却拒绝了。
定是看她睡得实在是沉,他才让人歇息一阵,并不曾过急赶路。望着那个站在树旁的俊挺身影,她突地一阵心酸,明明是大好的日子,几年来皇上头一回微服出行,要不是她,也不会将此事毁坏的如此彻底。
众人出宫的这一路,各自高兴欢欣,如今却是草草收拾了行李,急着将她送回宫里,免得再生是非,仓促慌忙,也无暇顾及返程的风景。
是她扫了众人的兴致。
这般的机会,原本就不是有就有的,秦昊尧虽然性情冷漠霸道,但勤政爱民,常常忙碌国事,并非总是想着游山玩水,看歌舞升平。
“姑娘,让微臣再为你把一回脉吧,方才你睡着,微臣也不敢叨扰。”御医见穆槿宁站在马车前面,缓步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地了句。
“不必了,我并不曾生病,只是有些累。”穆槿宁挽唇一笑,轻声婉拒,虽然面色苍白,但眼神却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她的身子,她自己知道,伤人的,也是她自己,她哪里会生病受伤呢?!
她,只是被突如其来的记忆刺伤了而已,只是因为那些太过不堪厚重的往事而吓懵了浑浑噩噩而已。
站在前头大树下的天子听到身后的话声,不再陷入思绪,转过身去凝望一瞬,朝着马车旁的女子大步走来,看她依旧面色死白,整个人贴靠在马车之外,仿佛弱不禁风,不禁更生怜爱之意。
“这官道周遭并无好的酒楼,朕已经派人去前头寻找,正好一路颠簸,下车来走动走动——待会儿,你可不能再任性不吃。”秦昊尧敛眉看她,为她拉拢披风,大手覆上她轻垂在身侧的柔荑之上,她身上的凉意,却依旧让他不能放心释怀。
她口含丁香,笑眸看他,安安静静地听着他话,神态没有半分惘然迷失,眼神安静,她的前半生,在海中沉沉浮浮,却也不该用后半生来悔恨。
“我定是又犯浑了,居然睡着这么久才醒。”穆槿宁垂眸轻笑,虽然话依旧有气无力,却也不比昨日的沌痴迷,字字清晰。
秦昊尧听她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