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阳公主的话,的确正是秦昊尧心中所想,被戳中心中的伤口,这不像是语阳公主的初衷,因为赵尚,她太过着急,才会如此出言不逊,不怕激怒自己唯一的兄长。为了救赵尚,她不惜搬出崇宁来对付他,可见这回要跟他反目成仇。
“心羽往后是王朝的公主,绝不会被传闻祸害一生——”秦昊尧撇过脸去,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干脆利落,看似依旧不为所动。身为心羽的舅舅,他会把心羽当成是自己的女儿来看待,一辈子荣华富贵,什么都不缺。
但语阳公主不提及崇宁还好,错就错在她提了三年都不曾提的人,每当看到云歌,秦昊尧更是不曾原谅宽恕赵尚一刻。
“我早知劝不了皇兄,也是做好了准备进宫的。”语阳公主见哪怕搬出崇宁也不曾劝服秦昊尧,她的面色更加难看,不过在驸马府想了这些天,她不是没有私心的念头。她直视着秦昊尧的方向,一颗颗解开青色宫装的盘扣,只着一件素衣。
秦昊尧见状,黑眸之内突地覆上些许阴冷至极的怒气,只听得语阳继续下去。“皇兄若是觉得为难,我来帮皇兄了结此事。既然驸马犯下大错,无法饶恕,皇兄没理由冤枉赵尚,我自然绝不会再问。”
“你这是做什么?”秦昊尧拍案而起,龙颜大怒,根本不打算再听下去,俊颜扭曲,更显可怕。语阳这一身素衣,绝非无缘无故穿的。
“心羽就交给皇兄了,皇兄绝不会让她饿着冻着,能养的衣食无忧自然好,吃些苦也无妨,孩子可以长得更好。”语阳公主的脸上没有任何愁绪,她毅然决然,哪怕不曾抬高嗓音,声音落在殿堂之内,也是字字清晰,落在秦昊尧的耳畔,更胜过钟鸣般沉重。“成亲的时候,我就答应驸马,这辈子不离不弃,身为一国公主,总不能食言吧。”
不等秦昊尧开口,她垂眸望向身上的素白衣裙,微微失了神,专注而恳切,让人很难不动容。她不怨恨秦昊尧,却同样不会苟且偷生。“皇兄若是决定要杀赵尚,我收拾了他的后事后,会一起随他去的。”
秦昊尧清楚她的性情,他们本是同根生,语阳虽是女子,但同样倔强不屈,若是赵尚死了,她既然的出,当真会自尽的。
“他值得你这么做吗?”沉默了良久,秦昊尧才压下心头怒火,沉声问道,在他看来,语阳爱赵尚更甚,也为这段感情付出了不少,身为高贵的公主,远不必如此。他再蛮横无理,再冷漠无情,终究不想看到语阳穿着这身素衣死在他的面前,他已经体会过一回眼睁睁失去爱人的苦痛,不愿再忍耐一回失去亲人的滋味。
“那么崇宁呢?皇兄不会跟我吧,但我们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语阳公主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有微微的泪光,喉咙溢出的嗓音听得出些许哽咽,苦苦一笑,兄长哪怕在她看来,也是宛若大山般坚决冷硬,铁心石肠的男人。
但那段感情,却也伤害他最深。
“皇兄若是可以切身体会,就能知晓我们都清楚那个人值得,才会如此执着。”语阳公主的心中满是悲怆苦涩,若四年前她只是孤独地爱慕着赵尚,四年后他们已经是同舟共济互相关怀的夫妻了,感情不曾变淡,相反越来越契合,知晓自己是他除了崇宁之外最爱的女人,她却也从未不甘过,因为在这段感情这段婚事之中,付出的人并非只是她一人。
赵尚更喜欢的人是崇宁……在他们之中,早已不再是秘密。随着崇宁的香消玉殒,他们也渐渐释怀了。但他的心里装着崇宁,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对语阳公主苛待冷淡。
只因人的心,人的感情,是无法被左右的。
“娘,花花……”身后传来女娃的声音,她方才被娘亲和舅舅脸上难看的神情吓坏,被婢女带入御花园游玩也心不在焉,费力折了一朵紫色的秋海棠,跑着走来。如今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正因为话总是含糊不清,更让人忍俊不禁,唯独这个时候,没有人笑得出来。
语阳公主缓缓俯下身子,伸出手掌轻揉女娃头上柔软的短发,眼底满是柔光,若是无法服皇兄,她愿意陪伴赵尚走一趟黄泉路,无怨无悔。将心羽交给自己的兄长,她当然没半点不放心的……
“去送给舅舅。”语阳公主默默扬起红唇,神色一柔,压低嗓音嘱咐一句。
心羽点点头,不懂娘亲交代的寓意,乖巧听话,举着拳头紧紧攥着的这一朵紫色海棠花,朝着秦昊尧走去。
语阳公主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素来如此倔强,世人只知她多么冷情孤僻,却不知她用情至深,比任何人都善良心软。
他们……真是亲兄妹,对自己坚持的事互不让步,到最后,难逃两败俱伤的结果。
秦昊尧黑眸半眯着,紧紧盯着心羽费力抬高手臂送到他面前的那朵海棠,冷峻的面容上再无任何神情,余光扫过对他甜甜笑着不知此刻发生了何事的毛丫头,心羽才两岁多,就像是个嫩芽儿般讨人喜欢,看到她……他偶尔也会想起崇宁跟他的第一个孩子,因为世事的戏弄而从未降临在这世上,崇宁虽然从来不,但他更清楚这也是她耿耿于怀的遗憾。
“舅舅!”心羽看他迟迟不曾从自己手中接过这一朵海棠,手臂实在酸痛,她不禁皱起眉头,扬声大喊。等待太久,她举得手都疼了呢。
秦昊尧似乎在回忆之中被猛地拖拽出来,他冷然清醒,猝然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案上,阴沉黑眸对着站在殿下的语阳公主,迟迟不语。
她是在威胁他,用心羽和她自己的将来威胁他。
……
“夏妃娘娘就在门外,皇上要见吗?”
太监心翼翼地询问,懂得察言观色,方才送走了一脸冰冷的语阳公主没多久,如今皇上的脸色难看,整座偌大宫殿似乎还未散去硝烟气味和清冷气息,这个时候夏妃娘娘到这里来,指不定皇上不愿召见她。
黑眸一暗再暗,一道晦暗不明在俊脸上一闪而逝,秦昊尧下颚一点,太监见状,急急忙忙走出门去传召夏采薇。
“有什么事?”秦昊尧的目光落在夏采薇的身上,俊脸上没有太多神情,淡淡问了句。她身着一袭水金色宫装,自然是经过精心装扮,却又不让人觉得太过奢华隆重,更看得出此人的优柔寡断,心思细密。
“臣妾今日有件事,不得不提。”夏采薇拧着眉头,开门见山,转过身子去,身后的宫女双手捧着红色漆盘,缓缓走近,太监从宫女手中接过漆盘,紧接着一步步走上阶梯,送到秦昊尧的面前。
陈列在漆盘之内的,是一个白色布偶,身穿金色宫装,有鼻子有眼,隐约看得出是后宫女子的打扮,布偶的背脊之后贴着一道白色布条,其上用朱笔写着夏采薇三个字,一起摆放着的,还有两三张泛黄的符咒,上面写的满满当当的红色字体龙飞凤舞,潦草张狂,很难看清写的是什么,只是乍眼看上去,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布偶的身上并非纯白崭新,而是处处可见泥土的痕迹,只是比起泥土的气味,这个漆盘上暗中散发出来血腥的味道更加刺鼻难忍,不禁让人怀疑,这些红色的字体,根本并非朱砂,而是用血液为墨蘸笔写出来。
任何人看到这些东西,都会觉得不祥和阴森,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