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过山车式的上下跳跃,如果不是汪孚林补充了一句,元辅也已经知情,恐怕他这会儿不是贸贸然做出判断,就是直接去找张居正告密了!
你张居正的人什么时候成了皇帝的人?
然而,等到张学颜品出其中滋味之后,他就决定在日后不明就里的情况下,继续高高供着汪孚林,免得这个一直都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出幺蛾子。
丰盛胡同原本是丰城侯府所在,但随着洪武和永乐那批勋贵后人渐渐沦落成了只有世袭铁券,俸禄庄田,往往也就是在南京守备,京师三大营坐营官这些职位上占个名头,很少能当上真正的总兵,大多数人都完全是靠着圣眷以及过去的荫庇,而不是军功过日子,所谓的勋贵也就只剩下了一个名头,大多数时候纯粹只是摆设。汪孚林定下席面的这家同一阁竟是在紧挨着丰城侯府的地方开酒楼,这要是放在从前,绝对是不可想象的。
但同一阁这块地连带着铺子卖出去,当年给丰城侯府换了整整三万两银子,再加上此地据说有宫里的背景,因此哪怕这座酒楼这几年来生意蒸蒸日上,天天顾客盈门,丰城侯府也不敢打什么歪脑筋把产业夺回来,反而还要时刻忍受酒楼噪音的影响。你说去向皇帝哭诉?开什么玩笑,公公们那是时时刻刻都能面圣,可就连武清伯那样的皇亲国戚都不可能随时随地入宫,更何况早就过了气的丰城侯?
这会儿,汪孚林提早定下的包厢,就是在二楼,能看到丰城侯府前院一部分以及丰盛胡同全景的位置。虽说他定的时候只吩咐挑最好的,别的都不计较,可在临窗的位子上坐下时,他瞅了窗外一眼后,请了黄龙坐下,就笑着对那倒茶的伙计问道:“你们东家是不是和丰城侯府有仇?这就算看不见人家内院的女眷,可堂堂侯府前院却被人这样一览无遗,岂不是成了笑话?”
那伙计只知道订包厢的人出手大方,却不知道就是眼前年纪轻轻的汪孚林,听他这么一问,他就笑道:“客官您这话问的,丰城侯府要是不愿意咱们这同一阁有二楼包厢可以看见他的前院,可以把围墙加高啊。可他却没这么做,那咱们这里怎么管得着他们的想法?就像您说的,横竖又不曾眺望人家的内院女眷,也犯不了法不是?再说了,这丰城侯府如今年久失修,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东家打算把地皮出手,听说回头这里要开家戏园子。”
这两人正说话间,黄龙也不禁若有所思地往窗外多打量了几眼,就在这时候,包厢大门打开,却是又有人进来了。就只见程乃轩和李尧卿一前一后进了包厢,程乃轩直接嚷嚷道:“双木,都说这家同一阁天南海北的菜都能做,我本来就想尝尝,你这次倒是定的好地方。”
李尧卿素来对吃从不马虎,这会儿也笑呵呵地说道:“世卿,怪不得你让我定这里的席面当喜宴,外头竟然全都客满了,看来在京城是真有名。”
那伙计这才知道,今天来此光顾的客人当中,做东的竟然是年纪看上去最小的汪孚林,等听到汪孚林竟然推荐人家定自家的喜宴,他更是不禁暗自咂舌。要知道,他们这边给人出去做喜宴席面,那价钱可是相当不便宜,别说穷京官用不起,隔壁丰城侯府这种空架子用不起,就连很多还算殷实的官宦循规也舍不得。看到汪孚林和来客打招呼说话,他已经手脚麻利地上完了茶,正要悄然退出去,可走到门口时又差点和两个人撞在一块。
“你们说怎么会这么巧,咱家竟然就在大门口硬生生碰到这个臭穷酸!”
在同一阁这种地方做事,那伙计当然见过太监,对于这种尖利的声音也很熟悉,见新来的两个人中,年纪大的那个扯着稍稍年轻那个的袖子,自称咱家,叫别人臭穷酸,他就意识到这竟是宫里的公公,可下一刻,那明显脸露恼火的青年脱口而出的话,则让他瞠目结舌。
“死太监,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放手!”
那伙计只以为那太监一定会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可却没想到那年纪不小的中年太监竟然掏了掏耳朵,随即放开手笑了起来:“这真是不知道多少年没听到这称呼了,还竟然听得挺顺耳。瞪咱家干嘛,当初在杭州北新关的时候,你还没和我吵够?”
“哼!”朱擢没好气地拍打了一下被揪出褶皱的袖子,悻悻说道,“要不是今天汪贤弟做东,把你也给请了来,谁想招惹你?”
“都是故人,我可不会厚此薄彼,把张公公你撇在圈外。能知会到你可是真不容易,来来来,大家坐下,我先敬你这个新任司礼监随堂一杯。”
此时此刻,那听呆了的伙计终于回过神来,赶紧一溜烟闪出了门,又小心翼翼把门给关好。
这屋子里其他的都是些什么人物,竟然能请动一位司礼监随堂?还有人居然直呼死太监,那司礼监随堂却没有生气,这不是故意装腔作势来骗吃骗喝的吧?不行,得去和东家说一声,自家的后台可是非同小可,东家应该认得出这般人物!(未完待续。)
第九一六章 司礼监的产业
包厢之中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因为汪孚林在杭州结下的这些善缘,程乃轩后来往东南铺开商业网络的时候,也曾经和在座的人打过交道。唯一一个不认得黄龙朱擢和张宁的陌生人李尧卿,那也是素来不怯场不怕生的,没多久就和众人混熟了。而且,他曾经亲身经历过汪孚林那段最“青葱”的岁月,把当年汪小官人在歙县智斗恶吏的故事讲得丝丝入扣,直叫众人一个个都拿眼睛去看汪孚林。
张宁更是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随即就拍着筷子对汪孚林说:“想当初我被那些打行的家伙给扣在北新关,你跟着凃渊来安抚,后来趁乱把我给救了出去,我那时候就觉得,这小秀才实在是有胆色有手段,最危险的时候竟然挡在最前头,换成别人,谁能干,谁理会我一个太监?”
他顿了一顿,有些唏嘘地说:“后来在西湖浮香舫上被人家算计,你小子更狠,直接跳下水,这要是那小丫头没有找我和小朱弄船,她还亲自下水去探听端倪,后来又接应了你一把,你就得游西湖了!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将来肯定成就不可限量,可总想着要等个十年八年。”
随即摇了摇头道:“可这才七年哪,当初他还只是在杭州惹是生非,如今倒好,在京师也这么能折腾!”
“往事不堪回首。好教张公公得知,您说的那个下水救我的小丫头,如今可是我媳妇。”汪孚林笑吟吟地总结了一下过去,随即就很不讲仪态地用筷子敲了敲碗道,“各位,今天是来叙旧的,可不是来拆我台的。求各位放过我行不行?”
“今天只叙旧情,不谈国事,不说你说谁?咱们这些人仕途乏善可陈,想要拿一件精彩的事出来说,那也找不到。可不像你,做人也好,当官也罢,竟然全都能跌宕起伏。”朱擢嘴里这么说,可当看到张宁冲着他嘿嘿直笑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拍了桌子,“死太监,你嘲笑我上瘾是不是?”
“臭穷酸,明明是你自己疑神疑鬼,我哪有功夫嘲笑你?你小子当年不听我老人言,上了你上司的当不是?我倒是在北新关呆的好好的,你却被人调了走,一来二去竟然不知道左迁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死太监你也别说我,你是把那几个不要脸的伪君子给挤走了,可你也没讨着好不是?否则你怎么会被调到宁夏去吃沙子?”
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可张宁和朱擢却仿佛抬杠上瘾。你来我往了几句之后,张宁终于放过了朱擢,一仰脖子喝干了一杯之后,他就擦擦嘴道:“咱们这些人里头,喏,汪程那两位是最小的,可一脚踩进仕途也都四年了,余下各位,那可都是奔着十年官龄去的吧?仕途多坎坷,别看我现在进了司礼监,要说我自己对这好运都稀里糊涂,这些天反反复复想想,总觉得是沾了某人的光。”
张宁这么一说,众人顿时全都去看汪孚林,见主人公在那毫不在乎地喝酒吃菜,想想这么多人里头确实就他最年轻,不禁唏嘘不已。年纪第二小的程乃轩正打算揭一揭汪孚林的老底子,却只听包厢外头传来了非常有节奏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