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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第1页)

而他自己,则独坐在书房中,看着一张张自己从前的画作。那是一幅幅美丽的女子的图画,都出自他的手笔。他似乎一直对给女子画肖像情有独钟,他画过他的每一个妻妾。他看见每一个妻妾都在画中对他笑,这一切仿佛都是对他一生幻影般的回顾。此时,他却只能一人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看着这些旧肖像画。

他突然明白,一切都在变化。那天,他突然间发现了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因为他觉得膝盖因为阴雨的关系而有些疼痛。他自嘲地揉揉膝盖,然后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等待,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那天,终于到来。

程希和程佑带领着大军来到了凤康的城门前。任安寻和他的大军早早守候在城门前,等候着他们的到来。那天,天有些阴阴的,风却异常的大。狂风乱舞,卷起了阵阵尘土。云层遮挡住了太阳,似乎太阳都预知了这最后一场战役的残忍,不忍心探出头来观看。

程希穿着一身棕色长袍,站在战车前列。他眼神沉着,透着淡定。宁国的节节胜利,让他充满了信心。他的王者气息,此时是那么的浓烈和刺眼。

程佑站在程希一旁的战车上,他看着任安寻喊道:“任安寻,如果你现在投降,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任安寻一身白衣,站在战车上。狂乱的风沙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冷笑一声:“我大瀚国从来不会不战而降。”他乘着风飞身下战车,行至两军中间。程希也脚踩狂风,飞身至他面前。他们的眼神都透着一股不可名状的深邃,直直地看着对方。

风沙似乎更加大了,他们之间也不必再多言什么,一切都在今日该有一个结果。

只见任安寻拿着剑一个箭步朝程希刺来。程希一个弹跳,跳至任安寻的身后。任安寻转身又是一剑,程希躬身躲过一剑。他在躬身时,剑朝任安寻的腿砍去。任安寻三百六十度翻转在地。这一回合不分高下。

他们手握着剑,不由分说,又是直直地冲向对方。天上的云层随着风快速地飘动,云走了一片又来了一片,太阳总是不见影子。任安寻和程希在风中打斗着,乘着风,伴着云,掀起滚滚尘土。尘土弥漫在他们周身,朦胧中,他们的眼中却带着笑意。一个是自信的笑,一个是悲壮的笑。风的中心,白衣和棕衣纠缠在一起,像是天与地,隔着万里又密不可分。

他们多久没像现在这样较量过了。那还是多少年前,他们在醉雨谷中,一起练剑。

“程兄,小心。”

“任兄,接招。”

他们就像是两兄弟,在醉雨谷中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每当他们一起比剑时,澈影就会在旁边又蹦又跳,大喊着加油。那时云很轻风很淡,不像现在这样厚重。

他们不知打了多少回合,却始终不见哪方能完全地压倒对方,就像这么多年来一样。程佑看着程希和任安寻逐渐陷入胶着状态,他拿起身边的箭朝任安寻射去。箭在风沙中穿梭,不偏不倚,射中了任安寻的右臂。然后只见程佑大手一挥,尘土中一阵鼓声擂动,呐喊声顿时响破天际。两军的战车都冲向对方,双方厮打起来。

又是一场混战。任安寻拔出手臂上的箭,和士卒拼杀。一阵阵的血迹洒在他的白衣上,像是在绢缎上喷出的一段又一段的墨迹,要画出一幅顽强不输的水墨画。时间仿佛都凝固了,只看到一位白衣勇士在狂风中在尘土中,带着满身的血迹,挥舞着手中的剑,发出生命的呐喊。士卒一群群朝任安寻围攻而去,他在人群中奋力地抵抗,不失血性汉子的本色。士卒倒下了一批又一批,却又涌上了一批又一批。

程希在一旁默默看着任安寻,他的眼中充满悲凉。偶有瀚军朝程希杀去,程希只轻轻一挥剑,那些瀚军便倒地不起。根本没有人能近的了他的身。他驻足了许久,看了许久。战事还未结束,他已经默默驾着战车离去。

☆、第75章 尘埃落定03

这是一场开始就注定结局的战役。

瀚国的两百乘战车的兵力根本不敌宁国五百乘战车的三万大军。很快,瀚国的将士一个个倒地。瀚*队被打败了,尸横遍野,只剩下任安寻一人孤军奋战。他还在战斗,还是拼尽全力守护着他的国家。他的身影像一棵孤独的白皮松,立在巍巍的尘土中,高耸入云。

以一敌百的神话也许会上演,但是以一敌万的传说终究不存在。他一人终究敌不过一批又一批的士卒。一把刀穿透了他的右肩,刀一进一出,满是他的鲜血。他被打倒在地,十几把大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败了,彻彻底底地输了。他终于认命,不再反抗。

程佑命人把他的手脚捆绑起来,然后将他的脚挂在战车的后面。凤康城门“吱呀”一声打开,城楼上挂上了宁国的旗帜,那个巨大的“宁”字迎着风狂舞。瀚国的旗帜被士卒一把扯下,扔下了城楼。

那面旗帜是去年的时候,任安寻亲手挂上的。任安寻看着破碎的旗帜随着风飘落而下,就像他的心一样,带着尘土,虽已破旧,但那个金色的大字“瀚”还在风中闪烁。

程佑驾着战车驶进了凤康,任安寻就那么被战车拖着,跟在战车后走进了凤康。他以前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踏上他自己的都城。他没有挣扎,不再抵抗,任由战车拖着自己。他完全地放松下来,躺在瀚国的土地上,看着天空。

他想,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再看瀚国的天空,最后一次再躺在瀚国的土地上。战车行驶得太快,沿路的风沙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的头发也散落开来,衣服被磨得稀烂,然后就是皮肤和土地亲密的接触,留下一道道血迹。

不知过了多久,他几乎就要晕过去,战车却突然停了下来。他恍惚间听到程佑对手下的人说:“把他关到囚车里,看好了,不许他死了。”底下人三下五除二把任安寻塞进了囚车。他坐在囚车里,头靠在囚车栏上,闭上了眼睛。

瀚国大败的消息顿时传遍了整个大宇王朝。齐国惊恐万分,不战而降。不出半月,程佑带着宁国的大军冲进了大宇王朝的宫门。两百多年的大宇王朝从此不复存在。

两个月后,任安寻坐着囚车,跟着宁国的大军来到了采育。程佑让人把囚车停放在宁国大殿门口,示众七日。那天太阳有些刺眼,他在囚车里,头靠着囚车的栏木。过往的人群对他的指指点点,好似在感叹一代君主的悲凉下场,又或在嘲笑他此时的落魄。他索性不去理会众人的议论和眼光,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他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哭声。他睁开眼睛,看见写意正跪在自己的囚车前,满脸泪痕地看着自己。写意被任安寻送到蓝树林后,一直心系着前线的战况。那天她听闻瀚国战败时,心不由得一紧,到处派人打听任安寻的下落。后来她听闻任安寻并没有死,而是要跟着宁国的大军回到采育。她早早就来到了采育,每天都在宁国大殿门口等候,一等就是一天,她生怕错过第一时间看到任安寻。

这天,她终于看见了宁国大军远远地走来。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囚车里的任安寻。任安寻衣衫破旧,早已分辨不出衣衫初始的颜色。她看到他全身是伤,有的还在流血。那张脸上,满是尘土,胡子拉碴,还带着点点伤痕,写满了疲惫。他头发散乱,面容消瘦,弓着背坐在囚车里。那是她的夫君,那个风姿卓越的瀚国国君。她再也忍不住,跪在他的囚车前。

任安寻看着写意,缓缓道:“别哭了。”写意边哭边喃喃道:“大王。”任安寻笑笑,“别哭了。”写意擦擦眼泪,任安寻继续说道:“这不是你来的地方,快点回去吧。”

写意只叹自己是个女子,不能救她的夫君。她多希望自己能够有能力救他,她带着哭腔道:“写意不会走的,写意会一直陪着大王。”

任安寻道:“你还年轻,还可以改嫁,不必再跟着我受苦。此生已尽,来世……”他冷笑一声,“有来世再说吧。”

写意不停地摇着头,“写意早已认定大王,无论大王怎么样,大王都是我的夫君。大王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任安寻长叹一口气,“国都不在,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大王,你一定要活下去,”她激动地说道,然后用手摸着肚子,语气变轻,“就当为了我和孩子。”

“什么?”任安寻眼中突然闪现出许久不出现的神采,他盯着写意,似乎要再次得到肯定的回答。

写意面带泪痕,点点头,“是我们的孩子。”

任安寻大笑起来,兴奋之情难掩,他大喊着“我有孩子了,我有孩子了。”

写意看着任安寻,泪中带笑,点着头,“我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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