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你?”韩子燕惊讶地说。
“对。”李晓光说,“其实从小到大他是很看重我的,我的意见对他的选择很重要。我太知道他这个人了,所以,我说我支持你,我跟他说,你离开了这个家只是离开了几个自私的人,你要是离开了你爱的女人你就离开了一切。”
“我怎么没有听晓辉说起过?”韩子燕说。
“他不会说的,但是,他真的很爱你,他不是一个很善于爱的人,我知道他如果失去了你,他会痛苦一辈子的。”李晓光说。
韩子燕只觉得浑身发冷,她怀疑地看着李晓光,说:“你?……”
李晓光说:“信不信由你。其实,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有什么关系呢?”
韩子燕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信你。”
李晓光听了,转头看了韩子燕一眼,接着就神情专注地开着车。
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嗡嗡响着。车子走到了一条河边,李晓光忽然说:“有一次,我们去河边炸鱼,那是我们小的时候了,那时军区的旁边就有一条河,不是太深,一般我们都用簸箕捕鱼,后来不过瘾,就用雷管炸,雷管是我从警卫班偷来的,没有想那次差点炸到人,我吓得不敢回家。晓辉这个傻瓜居然跟我爸爸说是他偷的雷管。我算是免了一场皮肉之苦。他惨了,那是我爸爸第一次打他,比打我轻多了,就那样他还哭得楼上楼下像放了高音喇叭一样。不过,我挺记他情的,后来我就带他玩了。”
李晓光突然说到了他们兄弟俩小时候的事情,韩子燕的眼前也突然出现了一幅图画,图画上两个理着平头的男孩,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水,画面是陈旧的,却是温馨的。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李晓光,李晓光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
汽车在学校门口停了下来,李晓光没有下车,而是越过韩子燕的身体为她打开了车门,很简洁地说了一句:“再见。”韩子燕人还没有在地上站稳,汽车就像一匹挨了鞭子的马一样跳了出去,忽地跑远了,留下韩子燕一脸茫然站在原地。
韩子燕离开昆明之前,李晓光来了一次,他带来了很多东西,都是给爱花买的,有衣服、有玩具。韩子燕很惊讶,李晓光说:“有什么奇怪的?给我侄女买东西很正常嘛。”
韩子燕说:“李晓光,你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这样要花很多钱呢。”
李晓光说:“你放心,没有一分钱来路不正。我可以告诉你,我就是这个国家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我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我上的大学比你和晓辉的都有名气。只是我们学校没有像你这样的女同学,要是有,我的人生也许要改写。”
韩子燕没有接李晓光的话,她默默地收拾东西,过了一会儿,她说:“谢谢你啦。”
李晓光哈哈笑着走了。
肖冰在韩子燕走前也来了一趟韩子燕的宿舍,她看到了李晓光送来的东西,韩子燕还没有打开看是什么东西,她当着肖冰的面把李晓光买的东西摊开来看,她吃了一惊,一个是吃惊东西的价钱,再一个吃惊李晓光的眼光。
里面一共有三套小衣服,两套冬天穿的,一套夏天的。都非常漂亮、华丽。是当下最时髦的款式,韩子燕一看就喜欢得不得了,一想到爱花能穿上这么漂亮的衣服,韩子燕先陶醉了,“哎呀,太漂亮了。”
肖冰说:“想不到他还这么有眼光。”
韩子燕说:“趁着春节休息,约李晓光一起出去玩吧。”
肖冰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掏出一个红包,说是给爱花的压岁钱。韩子燕推辞了一下,肖冰说:“你烦不烦。这本来是很正常的,我该给爱花。我就是讨厌你假惺惺的一面。”
韩子燕给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韩子燕带回的衣服,穿在爱花的身上果然美丽,那是一套紫色灯芯绒的连衣裙,泡泡袖,褶子很多的裙摆,爱花穿在身上俨然就像一个小公主。由于有了这套漂亮衣服的贿赂,爱花的表现大大超出了韩子燕的思想准备,爱花居然亲切地叫韩子燕妈妈了。韩子燕兴奋极了,对爱花是不停献媚。但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爱花却嚷嚷着要找外婆,韩子燕似乎早已料想到这个局面,她又神奇地拿出了一个漂亮的布娃娃在爱花的眼前一闪,爱花果真又和妈妈亲热了起来,韩子燕提出条件,让她和自己睡。或许是那个漂亮的布娃娃太有诱惑力了,爱花算是勉强同意了。上了床,她既不脱衣服,也不把怀里的那个布娃娃放下,最后眼睛实在盯不住了,睡了。到了半夜,爱花翻了个身,就翻出问题来了,她大哭了起来,把整个家的人都吵醒了,她大声叫着,“要找外婆,找外婆。”母亲慌忙进来,把爱花抱走了。韩子燕沮丧极了,心里空空的,几乎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晨,父亲见了韩子燕,很小心地说:“她跟你妈跟惯了,你妈没有她陪着,还睡不着觉呢。”
韩子燕知道父亲是在安慰自己,心里就更不是一个滋味了,想想父母把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自己非但没有为父母分忧,还给父母添累。
一天夜里,爱花发起了高烧,开头她只是哼唧着,久久不肯睡觉,母亲哄着她,韩子燕在另一个房间里听得清清楚楚,心里烦着,觉得爱花的一些毛病都是母亲惯出来的。爱花的声音越来越小,韩子燕也渐渐睡着了。凌晨时分,母亲轻轻唤了韩子燕,说爱花烧得很厉害,要到医院去。韩子燕立即穿衣服起床,她焦急地问着母亲,“天还没有亮,到哪去呢?”母亲说:“医院都有值班的。”母亲说话的时候,父亲已经帮母亲把爱花抱在母亲的后背,用一个背被包裹起来,背上了。韩子燕急忙说:“妈,我来。”母亲挥挥手,就带头出了门,母亲回头对父亲说:“别忘了给我们送早饭。”父亲催促着母亲,说:“快走吧,哪一次没有给你送饭啊。”
一路上韩子燕跟在母亲的后面,夜的寒气紧紧裹了韩子燕,每走一步,脸都会感觉到一次扑面而来的冷气。四处静悄悄的,只有母亲和韩子燕的脚步声在高一声低一声地响着。很远的地方才有一盏昏暗的灯光亮起,小城在她们的远处,她们向着更亮的灯光走去。终于到了一个灯光积聚的地方,这里是县医院,与外面的寂静比起来,这里是格外的热闹,门诊的走道里来来往往走着脚步匆忙的人,韩子燕从来没有在夜里来过医院,她惊讶这里的一切,母亲却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径自朝一间房子走去,在路上她们遇到了一个端着治疗盘,匆忙赶路的护士,这个护士见了母亲,就停了下来,她问,“阿姨,爱花又生病了啊?看来不光是我们想她她也想我们啊。”母亲说:“可不是。”护士又说:“阿姨,你快去吧,今天是张医生值班。”到了诊断室,母亲冲着一个穿了白大褂的背影喊了一声,张医生。那个被叫着张医生的人并没有回过头来,他说:“我就估摸着爱花该来了,今天这么多人都病了,爱花还能没事?”母亲说:“这孩子就是娇气。”接下来,张医生就给爱花听了诊,做了检查,完了,母亲拿了医生开的处方让韩子燕去拿药,自己抱了爱花向治疗室走去。等韩子燕取了药到治疗室时,爱花已经做完了青霉素皮试,就等着韩子燕取的药来输液了。
爱花挂上液体时,天已经亮了,不一会儿,父亲就进到了治疗室,手里提着保温桶,父亲还没有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母亲已经在床头柜上铺了一张报纸,父亲把保温桶里的东西一个个取出,放在了床头柜上。韩子燕只是在一边看着,一点也插不上手,直到父亲叫她趁热把早点吃了。
经历了这一次以后,韩子燕才知道,她不在爱花身边的时候,有多少个夜晚母亲和父亲是这样过来的,韩子燕内疚着,也感动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她一句也说不出来,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发现这个家就好像是一垛码得整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