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毖泉的目光顺势跟着看去,好似怕漏掉其中细节。
但阮陶真的只是放下叶子,然后伸手去取茶杯,然后轻抿了一口。
原来真的只是渴了……
傅毖泉松了口气,但又觉得好像有些失望,因为还以为能继续学到什么。
傅毖泉踟蹰间,车外的风刮过,那枚叶子被刮落去了别处。
傅毖泉一不留神,再没看到。
阮陶也纤手放下茶盏,清声道,“它是枚叶子,风一刮就会居无定所;但它如果还在树上,藤上,根茎上,除非这阵风能把树根,蔓藤,根茎连根拔起,否则它即便在风雨中摇晃得再厉害,只要它的连接够深,除非到它应该枯萎的一刻,它都会一直在这里。”
傅毖泉惊讶得合不拢嘴。
阮陶又伸手取下另一枚装饰的叶子,傅毖泉还在震撼中,一时没反应过来,阮陶已经顺手将那枚叶子从车窗抛了出去。
很快,叶子就再没见踪迹。
“一个人有多重要,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她自己,看得有多远,扎得有多深,是树大根深,还是浮萍野草,取决于她想成为什么,她才会去做什么。”
阮陶看她,“如果你把自己侯府养女的身份看得太重,那你所做的任何事情,为自己谋划的任何打算,就是怎么将一个侯府养女的路走好,譬如,找个门第相当,又稍弱些的人家成亲,做主母,让自己以后的孩子成为名正言顺的嫡子嫡女,那府中有没有替你说亲,说了什么样的人家,是不是迟了,会不会耽误,就是你最关心的……”
好似身上的遮羞布忽然被扯开,傅毖泉尽管懊恼,但更多的是无地自容。
她不想,也不愿意自己最在意,和最尴尬的,在阮陶这处被剖析得淋漓尽致。
阮陶继续道,“但如果换作是我,我可能会想,在侯府这样的人家长大,至少在旁人疲于奔波,为生计发愁的时候,你有更多时间和选择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选择自己喜欢的人;遇到不开心的事,不公平的待遇,甚至五斗米,都被逼得走投无路时,侯府还是你的避风港湾。无论是你的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在很大程度上早就已经成为旁人羡慕不来的……”
傅毖泉攥紧掌心。
阮陶的话,不是没有,而是一点点渗透到她心底。
“不是每个人都衔着金汤匙出生,也不是每个人都要和金字塔……云端的人相比,你选择不了的东西,在上面花再多的时间都是徒劳;与其如此,不如放精力在能选择的事情上,有时再回头看,你可能反而比以前多了更多选择。”
傅毖泉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全然听明白。
但她知晓,有些话阮陶可以同她说,也可以不同她说;她是她母亲,但没有人要她一定要对自己这个养女尽母亲的义务。
但阮陶都说了。
傅毖泉早前是对她有偏见,但并不瞎。
比起(杨)三叔同她说的那些,母亲同她说的那些,其实才是一个侯门贵女该听,该学的……
李妈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她心里的这杆秤,好像在不知不觉之间,一点点开始向着母亲倾斜……
而三叔早前说的那些话,好像同眼前听到的,看到的相比,都空洞无力。
除了尖锐得指向母亲,近乎所剩无几。
阮陶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这是事实。
但阮陶告诉她的,是选择不了的东西,花再多的时间都是徒劳,不如放精力在能选择的事情上;而三叔告诉她的,是仇视这些比她更多选择的人。
但三叔不就是那根墙头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