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睁得更大,因为他抽出一张起伏的长纸,看似会波动,漾着生命。我以前从没见过这等奇景。那是一张奇大无比的羊皮纸!纸色白如雪,又不像雪会融化。即使火就在一旁烧着,爆出火星,劈啪作响,那张纸也不会融化。施了魔法的纸倒像是会吸收火焰的颜色,烧得更白热。相形之下,师傅最好的羊皮纸也显得晦暗。我的手指握紧印刷机的脚,渴望能够摸一摸那神奇的幻象。
箱子里还有更多类似的纸张,我可以看到它们好似银色月光下的起伏海洋。但就在我看着的时候,福斯特手上薄薄的纸居然分开了,更细、更薄,几乎透明,一条条脉络透出细致的银光。这单张纸似乎变出无限多的页数。真是奇迹!
“细虽细,这纸几乎可以说是韧不可摧。”福斯特说着,将那张兽皮纸的一角垂到火里。
我留神倾听,纸张发出一种轻柔的嘶嘶声,但是并不像我预期的那样烧起来,令我大为惊骇。似乎反倒是纸张阻却了火势,炉火从火红变成阴沉沉的灰色,又变回红色。然而,当福斯特把纸抽回去时,那上面又不见烧焦或灼痕。
美因兹 1453年春(3)
我揉揉眼睛。这是真的吗?
彼得站在他主人的肩后往前瞄。“您怎么会得到这……这么不可思议的羊皮纸?”他不敢置信地轻声问。
福斯特保持静默,沉思片刻。然后他露出笑容,舌尖在上下两排牙齿之间迅速一闪,“就是哈伦(Haarlem,编按:荷兰城市,有花城之称)那个虔诚的笨蛋送的啊。”
我屏息听他道出那纸的出处。
几年前,有一个名字叫劳伦斯·寇斯特的荷兰人,家在沿海低地,他带着五、六岁大的孙女在家附近散步。他们走到林子中央,发现一棵以前从没见过的参天大树。意外的是,他的孙女坚持自己看到了一条龙躲在树叶间。
“有吗?”彼得屏住呼吸问。
“耐心点!”福斯特说,用责备的眼光令他闭嘴,“我会告诉你。”
寇斯特的孙女是个充满想象力的孩子,喜欢做白日梦,寇斯特并不相信她的话。他觉得那棵树应该是特别高大的山毛榉。于是,为了证明他的孙女是错的,寇斯特举刀深深插入树干中心,砍进一圈看起来不太健康的树皮之中,要激那条龙现身,不然就要把它砍成柴。结果什么事也没发生。龙并没有出现。
“那个女孩气坏了,脚一跺噔瞪噔走了,”福斯特继续说,那个小女孩的苦恼似乎让他幸灾乐祸,眼中射出一股邪恶的目光,“泪眼朦胧的她,一头撞上另外一棵树,跌倒在地。她的哭声引得祖父急急跑来。”
彼得对这则故事失去兴致,因为他问这和那纸有什么关系。
“我就要讲到了,”福靳特冷冷道,“小女孩不知是擦伤了手肘还是刮破了膝盖,我记不得是哪里了,总之擦伤之处流血了,祖父只好用一块布替她的伤口止血。”
彼得正要打断,福靳特竖起一根手指命他安静。
“接下来很重要,”他厉色说,“为了哄孙女高兴,寇斯特用她发现的那棵树的树皮削出一套字母让她当玩具玩。他是工匠师傅,明白吗,过去是做木刻设计的。他用那条染了血的布将字母包起来,带着孙女回家去,打定主意一等她睡着,就回头来把树砍了,正好拿来当柴烧。”
福斯特停下来细看彼得的神情。“不料,一回到住处,”他压低嗓门继续说,“寇斯特发现那些字母将树液转印到那块血染的破布上。”
彼得摇摇头问:“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呀,彼得,”福靳特说,“印在布上面的不只是他刻的那些字母的轮廊,而是一整个字……一双你看不见却无所不知的手串成的一个字。就好像那棵树真有一条龙附身……或是被神灵附身似的。”
彼得的嘴张得开开的,“可是……”
“那些字母,”福斯特说得更慢了,“拼出寇斯特他孙女的名字。”
彼得扯扯耳朵,仿佛听错了,“但那怎么可能?”
福斯特似乎在笑。我的全身上下打了一个冷颤。
“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