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不太懂这些复杂的情势,但也明白眼下处境不妙,见沈靖远似乎已打定主意要去,她深吸一口气,说了句“好”,而后转身就朝里屋走去。
“你做什么?”她动作突然,沈靖远不由得开口问道。
“收拾准备一下啊,这都中午了,不是约的下午三点吗?”林惜脚步不停,十分自然地随口答道。
“谁说要带你去了?”沈靖远闻言,顿时眉头紧锁,斩钉截铁道,“你留在旅馆。需要女伴的话,我会另外安排人。”
“不要!”林惜脚步猛地顿住,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林惜,不要胡闹。”沈靖远目光沉了下来,“这不是在沪上逛百货公司,对方来者不善,情况不明,我绝不能带你去冒险。”
林惜转过身来,脸上是少有的执拗,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他,“我没有胡闹。”
她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沈靖远,你想想,请柬上清清楚楚写着邀请‘沈先生及夫人’,对方连我随行都知道,说明对我们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说着她向前走了两步,声音压低了些,“若是临时换了个‘太太’,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对方我们在防备他们?这样反而更引人怀疑。”
见沈靖远眉头紧蹙,沉着脸,显然还是不赞同的模样,林惜心里一急,语气里不由得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央求,“而且……而且你让我一个人待在客栈,我……我心里更没底,更害怕。”
想到前两日独自在房间,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却始终听不到沈靖远归来的脚步声时那种焦灼和恐惧,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颤抖,“再说了,万一……万一他们是调虎离山,趁你不在来找我麻烦……”
“那我先送你去玉祥茶楼!”沈靖远开口打断了她越来越危险的设想,语气坚决,没有半分商量余地,“刘掌柜是自己人,如果我晚上没回来,他们会第一时间安排你安全回沪市。”
“我不回去!”林惜想都没想就摇头,语气异常坚定,“我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绝不可能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
“林惜!”沈靖远只觉自己额角的青筋开始隐隐跳动,不由得提高了几分声音,“你清醒一点,这不是在玩过家家,这里是津门,不是你能任性妄为的沪上舞会!”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舞会!”林惜也被他的态度激起了脾气,毫不退缩地迎上他带着怒火的视线,声音也扬了起来。
“就是因为知道危险,我才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阿爸交代?我……我怎么办?”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气势忽然弱了下去,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和委屈。
她忽然上前一步,不管不顾地扯住沈靖远的衣袖,语气软了下来,带着点耍赖的意味,“沈靖远,咱们是一起来的,就得一起回去,你不能扔下我。”
衣袖被她紧紧攥住,沈靖远身体一僵,低头对上她带着执拗和些许慌乱的眼睛,胸中的怒火奇异地被戳破了一个小口,但理智却让他开口拒绝道:“不行,太危险了……”
林惜眼看他软硬不吃,眼珠一转,忽然换上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带着点威胁的口吻道:“你要是不让我光明正大地跟着,我肯定也会想办法偷偷溜去,你知道的,这种事我绝对做得出来!”
说着,她扬起下巴,摆出了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架势。
“你……!”沈靖远只觉得一股气直冲头顶,眼前都有些发黑,他指着林惜,深呼吸了好几次,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近乎咆哮的话,“你简直……不可理喻!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今天休想踏出这个门半步!”
……
“一会儿进门跟紧我,别乱跑。”
装潢得富丽堂皇,洋气十足的英租界俱乐部大门外,沈靖远面无表情地伸出胳膊,目不斜视地对着身边的林惜冷声吩咐道。
“嗯嗯!”林惜赶紧把手搭在他的臂弯里,小心翼翼地斜眼觑了眼他紧绷的下颌线,脸上堆起十二分谄媚乖巧的笑容,连连点头:“听见了!我保证不乱跑,不乱说话,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哼。”沈靖远余光里瞥见她这副与之前在客栈里威逼利诱,撒泼耍赖时判若两人的乖巧模样,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将脊背绷紧了些,带着人朝门口穿着笔挺制服的侍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