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一口气,对于冷知静和京十八的友谊也为之动容。一刹那犹豫,亦竟不忍心翻动京十八仆倒于地的身子。
那十艘巨舰的位置图也必然在京十八身上,他第五剑胆在倒可以随手取来,哪管冒死人大不讳?
终究,自己虽是蒙古后裔,然而受中原教化五十几年,要下心全然不顾眼前仁义的京十八和冷知静,到底还是无法下手。
人尽仁义,无论是敌是友,同样尊敬你。
昔日,唐门唐家老太太敬重于老头子死的壮烈不屈,犹以厚礼送老头子回苗疆老家。
他第五剑胆为一世枭雄,如是停立良久。
终是朗笑一声,拱手对京十八一拜,转身便扬长往夜空而去!
苏小魂注视着冷明慧抽搐的背影,沉默无声。
天下间有什么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悲惨?天下间,又有什言词可以安慰丧子之痛的父母心?
他已不忍看!想那冷家父子由大恶之中顿醒,转而成为大善道力,一幌两年时间,多少武林同道受其思泽?
苏小魂无言,转身回走。
六臂法王亦是,眼前两尸中人,但是能脱出自限自利,而走向造化大变。而今却死于非命,而今却情何以堪?
和尚无泪,唯深叹处,竟不由自主颤抖……
冷明慧进入冷知静最后卧眠的房内,茫然回顾。
而情,却浓浓不信;就此,相伴二十来年的独子已魂归?
他无泪,淌的是血,血滴了一心,心如爆、如炸、如火、如熬、如灰……
他呆坐倚窗前,蓦地发现冷知静置于桌角的词。
词,给羽仙、给父亲。
羽仙一阙是:“离多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浅情终以,行云天定,犹到梦魂中。可怜人意,薄于云水,佳会更难重。细想重来,断肠多处,不与者番同?”
他一叹,复观给自己的一阙:“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技芒鞍轻腾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凭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情。”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情!
冷明慧轻念深叹,便坐靠手窗前。
窗外远处,是山。山,墓的一片霞光东来。
又是一日!
日日如昨,只是,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他茫然临那东来晨曦,任令涌入窗内自己无泪的双瞳。
瞳中无泪,只剩茫然。心到死处,也无悲哀,也无笑。
苏小魂和六臂法王没有打扰冷明慧,只是默默将冷知静和京十八的尸体端正放入棺木之中。
棺木两旁,洞庭七十二寨的弟子肃立于旁,个个眼有泪,有泪……
谁能无泪对英雄棺。
潜龙和红豆赶来,对着和自己同生共死过的朋友,尽力要留下最深切的一瞥。
情哪堪,至友忽去?
钟玉双和大悲和尚也来了。由桐城赶往孔城,一路上他们的心纠成一团。
齐一刀人已离开桐城,谭要命尾随而去。
谭要命不是想来看冷明慧,而是他觉得,与其口里安慰,不如杀灭狂鲨帮来祭奠。
苏小魂和六臂法王来到院子,对第五先生留下的脚印深思。
“他来……”苏小魂道:“便走了。”
这不是废话。
一个“便”字,代表第五先生并没有对死人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