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青山因子弹伤到后心,失血过多,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肖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等他终于确信五伯已经死了时,他真想号啕大哭,可一想到这夜深人静,这样一哭肯定会传出老远,外边那些日本兵还在搜捕他们呢,肖锋只能压抑着哭声,一任泪水在脸上纵横流淌。一天内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这一致命的打击无论如何超出了一个刚刚才二十岁的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可铁的事实告诉他,他的母亲,凤儿,还有他的五伯的确离开了,龚先生只能无力地劝他要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
天亮的时候,肖锋在龚先生和他儿子的帮助下,在马家坡的后山坡上埋好了五伯,在坟前肖锋磕了三个响头,“伯,你在那边跟凤儿,跟我娘,都好好照顾好自己吧,我也要走了,我也不知道我下一步能去哪儿,只是你放心吧,跟小鬼子这仇我迟早会替你们报的,从此以后,见一个鬼子,我就杀一个。”
就这样,无家可归的肖锋,换上了龚先生儿子的一套衣服,打了包裹,背了五伯留给他的那把刀,告别了龚先生一家,扒上了一辆过路的火车,开始了他的流浪生涯。
肖锋没有车票,他就在火车上不停地走动,以此来逃避乘务员的票检,可最终还是没有逃掉,被抓到了。
乘务员是一个男的,长得很不面善,说话也冲得不行,“嚯,你票呢?”
肖锋一脸尴尬地说:“我没有。”
“没有你怎么上的车?”
肖锋也老实, “我半路扒车上来的。”
乘务员一听就火了,“嚯,你扒上的,你从哪儿扒上的,你现在立马给我从哪儿下去。”
肖锋也来气了,“你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
“唉哟,你还怕死啊,怕死你敢火车开着就扒上来,别说了,补票。”
肖锋说:“我没一分钱,你让我怎么补?”
乘务员说:“你没钱还倒有理了?”
两个人正纠缠的时候,列车长过来了,是一个女的,四十多岁,她说:“怎么回事,吵什么呢?”
乘务员说:“这小子没买票,车开着,他愣扒上来了,我一叫他买票,他还有理了。”
列车长看了看肖锋一眼,说:“你跟我来一趟。”说着就转身,拨拉开很多看热闹的乘客,“大家都坐座位上去,来来,让让。”
到了车长室,那女的摘了帽子挂在挂钩上,转身指了一下座位。
肖锋刚才叫那乘务员一吼,情知自己理亏,就没有敢坐,而是很拘谨地站着。
女车长说:“你哪里的?”
肖锋说:“山东的,我家叫日本人给占了。”
女车长说:“你准备去哪儿呢?”
肖锋一时语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可一想,如果自己不说个地方,人家肯定更生气,于是说:“我这就到了。”
女车长说:“保定吗?”
肖锋想,保定可能就是下站的一个县城,就点了点头。
女车长说:“那好吧,你哪里也别乱走动了,就坐这儿吧,到了保定,我叫你,你坐着吧,我还有事。”说着,就拿了帽子走了。
保定到了,肖锋向女车长道谢,下了车门,刚走了几步,那女车长却把头从车窗里探了出来在后边喊他,肖锋就折了身跑了回来。
女车长把手伸出来,递给他一个皮包,说:“小伙子,这个你拿着,当下兵荒马乱的,你的亲戚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保定,你拿着吧,这些钱对你或许有用。”
肖锋起初无论如何不要,那女车长有点急了,那语调那神情,真的是心疼肖锋,肖锋也就不忍心推却,就接了,说:“阿姨,这些钱,有一天,我会还你的。”其实说这些话的时候,连肖锋自己都觉得是一句口惠而实不至的空话,人海茫茫,这一别,何年何月才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