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兴开始念新印的传单标题:《论东北抗日自卫军战术》,声音低沉如远处教堂的钟声。
林时和沫沫靠着杜老打盹,孩子的手心里还攥着半块画了地图的糖纸。
雨声中,卖栀子花的阿婆叩响后门,篮子里躺着被热水烫伤的巡捕证。
程添锦将怀表贴耳倾听,上紧的发条带动齿轮,秒针在表盘上轻轻跳动,发出细微却沉稳的走动声,一下,又一下,像极了此刻压在心头的信念,坚定得不容动摇。
1932年元旦的晨光刺破云层,照在法租界结霜的梧桐枝头。
林烬推开茶馆阁楼的木门,看见程添锦伏在案前书写,冻伤的手指在《告东北同胞书》上留下颤抖的墨迹。一支旧烟斗静静躺在砚台旁,乌木柄上那个歪扭的“谢”字,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
“赵副官托人带回来的。”林烬将烟斗放在宣纸上,烟嘴处还留着几道深刻的牙印,“说是。。。谢谢那颗糖。”
程添锦的笔尖突然顿住,墨汁在“还我河山”的“山”字上晕开,像一滴未干的血。
窗外冰凌断裂的脆响中,他伸手抚过烟斗上的刻痕——那分明是用刺刀尖一点点刻出来的。
“江桥。。。”程添锦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最后的消息,他们用炸药炸开了日军装甲列车。”
林烬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匕首。刀柄上“宁为玉碎”的刻字已被磨得发亮,那是他每夜在油印机前等待时反复擦拭的结果。
“等收复东北那天——”程添锦突然抬头,镜片上凝结的雾气模糊了眼神,“我们去看松花江的冰雕。”他嘴角扬起极浅的弧度,“听说正月里的冰灯,能照见整条江底的鱼群。”
林烬望向窗外。光秃的梧桐枝桠间,已有极小的芽苞在树皮下鼓起。
楼下突然传来孩子们的嬉闹。
沫沫用红头绳绑着新印的传单,林时正踩着杜老的肩膀,将“还我东北”的标语贴在茶馆最显眼的梁柱上。秦逸兴在灶台前熬着药,蒸汽里飘着顾家药厂偷运来的磺胺结晶气味。
程添锦将烟斗收入怀中,重新提笔。墨迹在纸上舒展,化作1932年的第一句誓言:
“严冬虽至,春芽已萌。”
笔锋转折处,一滴水珠落下,不知是融化的冰凌,还是别的什么。
第53章1932128
1932年1月12日的深夜,程公馆的壁炉将熄未熄,余烬在黑暗中泛着暗红的光。
林烬侧卧在程添锦身边,指尖轻轻取下他的金丝眼镜。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描摹着程添锦眼角的细纹
——这双在讲台上神采飞扬的眼睛,如今布满血丝,眼下沉淀着浓重的青影。
程添锦握住他的手,干燥的唇在林烬指节处落下一个吻。林烬的指尖触到他唇角新起的燎泡,那是连日熬夜部署留下的痕迹。
“之前叫你囤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林烬的声音很轻,却让程添锦的身体明显绷紧了。
窗外,法租界的路灯突然熄灭了几盏——最近工部局总在半夜检修电路。
程添锦点了点头,喉结在阴影里滚动:“到时候林时他们就跟着我爹娘住。”他顿了顿,“顾安在公共租界也准备了安全屋。”
林烬的拇指抚过程添锦突起的腕骨,那里有一道尚未愈合的勒痕——上周在码头转移药品时留下的。
床头的怀表指向凌晨两点,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怕吗?”
林烬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