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一幕。
那个年轻的僧兵,看着黑洞洞的枪口,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裤裆里,一股骚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最终,求生的本能,战胜了一切。
他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斧头,哭喊着,像个疯子一样,第一个冲向了那条死亡之河。
有人带头,剩下的人,也彻底崩溃了。
他们哭着,喊着,咒骂着,却又不得不迈开脚步,跟在他的身后,再一次走向那个用同伴的尸体堆砌起来的修罗场。
周卫国看着那群如同奔丧般的身影,缓缓地放下了枪。
他感觉自己的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知道,从他开出这一枪,吼出那句“杀无赦”开始,他灵魂里的某一部分,就已经永远地死去了。
他转过头,和远处正在用望远镜观察着这一切的朱豪,对视了一眼。
朱豪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甚至可以说是欣慰的笑容。
他冲着周卫国,竖起了大拇指。
周卫国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
他不想再看到那张脸,那张让他感到恶心和战栗的脸。
第二次架桥,开始了。
没有了日军飞机的威胁,对岸零星的火力,在41军不计成本的炮火压制下,显得微不足道。
僧兵们,像一群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麻木地,机械地,重复着砍树、捆扎、铺设的动作。
河水,不断地被新的尸体和鲜血染红。
但桥,也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着对岸延伸。
这一次,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在一千多具新的尸体沉入河底之后,一座摇摇晃晃,却足以通行兵马的浮桥,终于横跨在了皮尤河上。
当最后一个缺口被合上时,整个河滩,一片死寂。
没有欢呼,没有喜悦。
只有幸存者们,那一张张沾满了血污和泥土的、麻木不仁的脸。
朱豪扔掉望远镜,哈哈大笑起来。
“传我命令!”
“第四十一军,全军渡河!”
“目标,同古!给老子把戴安澜,从鬼子的包围圈里捞出来!”
他的笑声,在血色的黄昏中,显得格外刺耳。
浮桥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混杂着木头与绳索的摩擦声。
第四十一军的士兵们沉默而迅速地通过。
他们的胶鞋踩在沾着血污的桥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每个人都目不斜视,手中的半自动步枪握得死紧,枪身在黄昏的余晖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他们是狼群,闻到了血腥,正奔赴猎场。
紧随其后的,是那群幸存的僧兵。
他们不再是人了,更像是一群被抽走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许多人身上还穿着被河水浸透的灰色短打,脸上、身上,满是干涸的血迹和泥浆。
他们手里依旧提着斧头和铁镐,但眼神空洞,步伐机械,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麻木地向前挪动。
脚下的桥是他们用同伴的尸体铺就的,身边的河水里,还漂浮着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
可他们不敢看,也不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