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一块打磨得光滑的桃木,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振”字。“我娘说桃木能辟邪,”他挠了挠头,耳根有点红
李煜把桃木攥在手里,温温的,她从脖子上解下一块东西,塞给洪振国,是半块玉佩,上面刻着半朵梅花,是她从襁褓里带出来的
回到云州城,洪振国陪着养父洪泽先,养母唐莲枝过了一个愉快的年,元宵节的前一天,是云州城赶大集的日子
这天,晨曦像被揉碎的碎银,悄无声息地漫过小城的黛瓦,檐角垂下的冰棱,裹着昨夜的残雪,在初阳里折射出细碎的光
偶尔“吧嗒”掉下一截,在结着薄冰的水缸里撒出一串串涟漪。洪振国揣着一块冻得像硬邦邦的米糕
鼻尖粘着层白霜,亦步亦趋跟在养父洪泽先身后
七岁的孩童骨架尚未舒展开,身上棉袄还塞着去年的旧棉絮,走快了便嘘嘘作响,像倒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兽在里头拱动
“振国,攥紧爹的衣角。”洪泽先回头时呼出的白气在胡叉上凝成细珠
他肩上扛着半扇熏的油亮的腊肉,是前几日给西街张屠户打大片刀换的,油星子顺着粗麻绳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洇出点点深痕
倒如檐角坠落的冰水滴在地上的痕迹相映成趣
东大街街口的老槐树去年遭了场雷劈,半边枝桠焦黑如炭,此刻,却被人缠上了红绸,在陡峭的风里轻轻摇晃,倒像是一位披红挂彩的老寿星,守在街口的集市上
集市早已像撒了把芝麻般热闹起来,货摊支起的油布,在风里鼓胀,露出里头花花绿绿的年货
绛红的绒线,;靛蓝的粗布;金黄的油果子;还有扎成捆的糖葫芦;裹着晶莹的糖衣,在朝阳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卖糖画的老汉,支着铜锅,糖浆在青石板上勾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凤凰
刚要点睛,却被一阵驴叫惊得手抖,笔尖的唐丝滴在地上,引得两只麻雀扑棱棱地飞来啄食
洪振国的目光被捏面人的摊子勾住了,那老师傅手指翻飞,一团面粉红面团,转瞬间就成了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娃娃,眉眼间竟有几分像邻村的二丫
她忍不住停下脚,直到后颈被洪泽先轻轻一揪,“莫看了,爹给你买串糖葫芦。”
说话间,洪泽先眼角的余光瞥见街角的算命摊,旗幡字上“铁口直断”四个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算命先生正眯着眼给个穿绸锦缎的夫人掐算,手指在布满皱纹的掌心点来点去,倒像是在粘着什么稀世珍宝
腊肉换了些粗布和糙米,洪泽先正弯腰数着铜板,忽听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惊呼
卖糖人的老汉手一抖,刚捏好的孙悟空断了金箍棒
紧接着就见几个蒙着黑布的汉子撞开货摊,为首那人手里的钢刀在朝阳下闪着冷光,刀鞘上还沾着一片干枯的草叶,看那样子是刚从北面的黑风岭下来的
“山贼!”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喧闹的集市,顿时成了炸开的马蜂窝
穿蓝布衫的货郎抱着算盘钻进桌底;梳着油头的掌柜,扒着门板哆嗦;几个提着菜篮的妇人,尖叫着往巷子里跑
竹篮滚落在地,翠绿的青菜撒了一地,混着被踩碎的芝麻糖,甜腥气在风里弥散开来
街角的老槐树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倒了,枝头的红绸剧烈晃动,惊飞了几只栖息的麻雀,在灰白的天空里划出凌乱的弧线
洪振国被人群裹挟着往后退,棉袄扣子被解开了两颗
他看见拿刀的山贼踹翻了卖酒的坛子,琥珀色的米酒,在地上漫开,蒸腾起白茫茫的酒气,与檐角冰棱融化的水汽混在一起,倒像是给这慌乱的集市笼上了一层轻纱
另一个瘦高个山贼正扯着买布的老太太胳膊,老太太死死的抱着花布不放,那花布上绣着的并蒂莲被扯得变了形,浑浊的眼泪混着皱纹里的灰泥往下淌,那是她给孙儿做新棉袄的布啊
“放手!”洪振国突然喊了一声,声音还带着孩童的清亮,却像颗石子土砸进沸腾的汤锅
他自己也愣了愣,小拳头却攥得更紧了,指甲深深嵌进冻得发红的掌心
不远处的的戏台子上,昨夜搭台时剩下的锣鼓还摆在那里,被这声喊惊得仿佛也在微微震颤,像是在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孩童,擂鼓助威
为首的山贼绰号“黑煞”,脸上有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刀疤,此刻正咧着嘴笑,露出颗黄澄澄的金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