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没关严,留了道细缝,外面的雪光透过缝隙照进来,落在青砖上,映出一小片浅白。
就在这时,一道挺拔的身影停在殿门外。
是三哥。
他穿了件素色的锦袍,袖口依旧捋得整齐,墨发用羊脂玉簪束得一丝不苟,只是往日冷白的脸上,少了几分疏离,多了点不易察觉的局促。
他没直接进来,只透过门缝往里看,目光落在四哥趴在床上的背影上,眉头轻轻蹙了下。
他大抵是想起了那日在中宫,四哥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模样。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推开殿门,脚步放得极轻,青砖上几乎没发出声响。
走到床边时,他先伸手碰了碰锦被的边缘,指尖探了探温度,确认够暖,才松了口气。
目光扫过四哥臀部那片被药膏盖住的青紫(被子特意撩开了一角,方便透气)。
他没说话,却从袖袋里摸出个小小的锦盒,放在床头的矮几上。
里面是他平时常吃的润肺糖,是他知道四哥怕药苦,特意带来的。
“三哥?”
四哥昏沉中似乎察觉到有人,慢慢睁开眼,杏眼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
当他看清是三哥时,愣了一下,随即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却被三哥伸手按住了肩。
“别乱动,伤还没好。”三哥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少了几分冷冽,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柔和,指尖碰到四哥肩头的白衣时,还下意识地收了收力道,“顺路过来而已。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你怎么会来?”四哥挠了挠头,声音还有点哑,“前几日在大本堂,你不是还说我胡闹吗?”
三哥没接话,只是指了指矮几上的锦盒:“里面是润肺糖,等会儿喝药时含一颗,能压点苦味。”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太子殿下为了你的伤,连奏折都搬来这儿处理了,别再让他操心。”
四哥看着那个锦盒,又看了看三哥冷白脸上那抹不自然的红,忽然笑了:“知道啦,老古板。我以后不胡闹了,等伤好了,还想跟你一起练字呢。”
三哥的耳尖微微泛红,避开他的目光,转身往殿门走:“好好养伤,我走了。”
走的时候,他还特意把殿门轻轻带好,没留缝隙。
是怕风雪灌进来,冻着四哥。
直到殿门合上,四哥才拿起那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的润肺糖裹着浅金的糖纸,印着小小的云纹,和皇后宫里的松子糖很像。
“傻子,明明关心我,还装得这么冷淡。”
四哥含着糖,小声嘀咕了一句,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慢慢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从那以后,四哥就再也没去过那些烟花之地。
有一回,我去他的寝殿送点心,看见他把以前从外面带回来的戏本子、酒壶,都堆在角落里,蒙了层灰。
那些戏本子上还画着他从前的批注,比如“这段唱腔软得像棉絮”“这个戏子的眉眼好看”。
可现在,这些都被他藏在了最里面,像藏起了那段年少荒唐的时光。
“烟花之地?”
四哥的声音把我拉回了大本堂,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却没恼,只是把那颗松子糖塞进我手里,指腹蹭过我的掌心。
阳光落在他的侧脸,能看见他下颌的线条,带着点倔强的弧度。
“三哥,话别说这么难听。我承认,不过……上上次那是戏耍戏子,前年那是年少荒唐,现在我早不玩那些了。”
“年少荒唐?”三哥的声音冷了些,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四哥。阳光落在他冷白的脸上,丹凤眼里的光更显清冽,鼻梁的阴影落在脸颊上,添了几分疏离感,“父皇打你那二十大板,你怕是忘了?母后劝你多少次,让你收收性子,你可曾听进去一句了?”
四哥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案头的小弓,指尖摩挲着弓上的木纹。
我知道,他不是忘了,他只是不想提。
前年他被打完后,趴在榻上,看着窗外的积雪,对我说“阿珩,以后我带你去演武场射箭,再也不偷偷溜出去了”,语气里带着点我听过的认真。
“我没带坏阿珩。”四哥抬起头,看着三哥,杏眼里的光很亮,带着点执拗,“我就是想带他去试试新弓,他长这么大,还没好好玩过呢。你看他,每天除了背书就是练字,像个小老头,一点都不像十七岁的孩子。”
三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我手里的松子糖上,又看了看我案头没写完的字。
他冷白的指尖轻轻动了动,眉峰的褶皱慢慢舒展开,丹凤眼里的冷意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