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又有几位大臣接连出列,手里都攥着奏折,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
“这好好地处理成王的事,怎么又’中宫管教不利’,朕也是奇了怪了,三句话不离废后!”
父皇气极。
“臣亦有本奏!”兵部尚书上前一步,奏折上的字墨还泛着新痕,“臣听闻四皇子在醉春坊彻夜不归,席间还与伶人共舞,此事已在京中传开,百姓议论纷纷,都说皇家子弟骄奢放纵,恐有损陛下威望!”
“臣也听闻,四皇子还曾赏赐伶人重金,那银两皆出自内库,如此挥霍,岂不是置国库充盈于不顾?”户部侍郎的奏折递上去时,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却仍硬着头皮往下说,“四皇子如此行事,恐会让百官寒心,让百姓失望啊!”
一时间,太和殿里全是参奏四哥的声音。
奏折像雪片似的堆在父皇面前的龙案上,每一本都写满了“失仪”“失德”“有损皇家颜面”的字眼。
父皇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手指捏着奏折的边角,指节都泛了白,脸色沉得像窗外的雪天。
他翻着奏折,上面连四哥在醉春坊点了什么菜、喝了什么酒、跟哪个戏子说过话都写得一清二楚,显然,有人早早就盯着四哥,把他的行踪摸得明明白白。
太子皇兄就站在百官前列,一身月白锦袍衬得他身姿挺拔,墨发用玉簪束得一丝不苟。
起初他只是垂着眼,指尖轻轻捻着朝服的玉带,可听着大臣们越说越离谱,说四哥“沉迷声色、败坏纲纪”,他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指节泛白,连呼吸都沉了几分。
我作为旁听朝事的最小皇子,虽站在末尾,却能看见太子皇兄的侧脸(四哥此时没有旁听朝事,是因为此事父皇已经知晓,如今被禁足在坤宁宫)。
只见他平日里温润的眉眼,此刻覆着一层冷意,丹凤眼里冷冽的目光扫过那些参奏的大臣时,带着不易察觉的锐利。
他大抵是想起了前日四哥还缠着他的模样,这想起四哥虽爱胡闹,却从不会真的做出“败坏纲纪”的事。
而那些大臣嘴里的话,不过是刻意夸大、添油加醋。
就在这时,丞相又开口了,语气带着几分邀功的得意:“陛下,臣为查此事,连日来暗访醉春坊周边,走访坊中伙计、邻街百姓,才将四皇子的行径摸清查实,每一句都有据可依,绝无半分虚言!臣自知此事关乎皇家颜面,可身为御史,当以朝堂纲纪、天下民心为重,不敢因四皇子身份而徇私隐瞒!”
他这话既表了自己的“兢兢业业”,又暗指旁人不敢直言。
一时间,殿内竟静了几分,连父皇都皱着眉,看向他手里的奏折。
就在丞相话音刚落,殿内沉寂得能听见雪花落在琉璃瓦上的轻响时,一道清冽的身影突然动了。
三哥原本站在百官之列,素色锦袍衬得身姿愈发挺拔,墨发束得一丝不苟的玉簪在殿内烛火下泛着冷光。
方才听着大臣们字字句句扣向四哥,他垂在身侧的手早已悄悄攥紧,指节泛白,冷白的脸上没了往日的规整平静,眉峰拧成一道紧绷的线,丹凤眼沉得像浸了雪的冷泉。
此刻听得丞相邀功般的话,他竟不顾朝堂礼仪,猛地往前迈了两步,双膝“咚”地一声跪在金砖上。
动作太急太猝,连衣摆扫过地面的风声都透着慌乱,与他平日沉稳克制的模样判若两人。
“陛下!”他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分,清冽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成王绝非‘沉迷声色’之辈!那日他溜出宫,不过是因宫中心闷,又听闻醉春坊的桂花酒清冽,想为父皇寻来尝尝,绝非与伶人厮混!此事……此事臣亦有责任,是臣未能及时劝阻,陛下若要责罚就责罚臣好了!”
说着,他便要俯身叩首,额前碎发垂落,遮住了眼底的急切。
可就在额头即将触到金砖时,一道温润却带着分量的目光忽然落在他身上。
是太子沈朝岸。
太子往前微侧了身,目光扫过三哥时,轻轻摇了摇头,眼底带着一丝示意。
那眼神很淡,却藏着几分笃定,像一汪平静的湖,瞬间稳住了三哥慌乱的心绪。
三哥叩首的动作顿在半空,指尖微微发颤。
他抬眼看向太子,见太子唇角虽无笑意,眼底却透着稳操胜券的从容,便知太子已有对策。
他沉默片刻,终是缓缓直起身,默默退回到原位,只是垂在身侧的手,仍紧紧攥着,指节的青白久久未散,冷白的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急切。
“丞相大人倒是真’用心’啊。”
太子皇兄开口,声音清润却带着分量,瞬间压下了殿内的沉寂。
他往前迈了一步,月白锦袍的下摆轻轻扫过金砖,目光落在御史大夫身上,“只是不知大人‘暗访’时,可是切实看到成王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了?欸?似乎不对,不知各位大人是否还记得,刚刚丞相说……成王当夜彻夜未归是吗?难不成……”
太子没有说下去,而丞相的脸色却瞬间变了,捧着奏折的手微微发颤:“这……臣……”
太子继续说,语气里添了几分冷意:“成王性子跳脱,溜出宫确是有错,可‘沉迷声色’‘败坏纲纪’之罪,却也未免太过牵强!大臣当以实事为依据,而非捕风捉影、夸大其词,更不该借小事兴风作浪,搅动朝堂局势!”(其实是真的,只不过是太子护短而已)。
他这话直指那些大臣借四哥的错处打压中宫的心思,殿内顿时鸦雀无声,连父皇都抬眼看向太子,眼神里带着几分赞许。
可那丞相大人还想辩解,硬着头皮说:“太子殿下,臣虽……可四皇子溜出宫闱、出入烟花之地已是事实,若不严惩,恐难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