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他被夫人牵在手里带到白博面前,夫人说‘叫人’,他却因为不再被夫人牵在手里而感到彷徨不安,夫人很温柔,那个和他年纪相近的少爷却让他感到不安。
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幕,白博面无表情地带着那不属于其年纪的沉冷与平静和他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对视两息便仰脸去看其母亲,对方平静地朝其母亲问道“捡的?要养?”
那位夫人带着恬静的笑容轻缓地说道“嗯…都带回来了,养吧。”
白博随之看向他轻吐道“叫哥。”
当时的他踌躇不安地唤白博‘哥’,对方脸上的神情却不见有何变化,而他也因此变得更加不安,但所有让他产生不安的猜想从始至终都没有变成现实。
他被唤作‘少爷’,亦活得像个少爷,只因他回答的一声‘好’。
他不知那位年轻漂亮的夫人从哪里出现,又为何突然走到他面前问道“跟我回家好吗?”
他不知家为何物,却也知那本是每个人生来就有的东西,他不知眼前的夫人为何要问他,却脱口而出道“好。”
那只温柔的手随之牵起他,亦牵着他回家。
当时的他走得那般毅然决然却没带有对新生活的任何一点期盼,即便如此他在离开时也没选择回头去看天桥底的那个角落,没有去看那个他不知在此睡过多少个日夜的角落。
当时的他不知自己的一声‘好’竟是换得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换得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他见过穷人亦见过富人,见过和他一样无家的人,亦见过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普通人,更是见过那些富人在摄像机灭灯后变化的嘴脸,见识过富家子弟的恶劣。
但即便如此,他在面对那位看似富人的漂亮夫人时仍毫不犹豫地答应和对方走,只因他知道不管未来要面对什么他都能够待在屋檐下,他都能摆脱那似浮泛无根的生活,哪怕拥有屋檐的时间是一个夜晚或是片刻都能让他为此付出所有。
尽管他在‘回家’的路上不停为自己做心理建设他仍在踏进‘家门’后感到不安,不安于那位夫人会不会突然变成另一个模样,不安于那个被称为‘少爷’的人会对他做些什么,可再怎么不安他也已‘回到家’,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出现的场景,可那些从旁听闻的事情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出现在他身上。
他没有被当成狗来养,没有被打骂,也不需要做任何事情,而那位少爷也不拿他取乐,那些所见所闻与所遭受过的事情都未能发生在他身上,白博身上似乎没有那些富家子弟所有的‘恶劣’。
他甚至不能被称为白博的玩伴,夫人并不是想要给自己的孩子一个玩伴才把他带回来,而白博也并不需要一个玩伴。
当时的白博给他的感觉是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叫人,对方便应,他不叫人,对方便当他不存在,哪怕夫人让他和白博一样称呼其为‘妈’对方也不见有任何反应,那倒映着书籍的双眸甚至没能从书上离开,对方似乎并不在乎突然多出一个便宜弟弟,更不在乎那本就残缺的母爱再被分走一半。
他确实分走了本独属于白博的母爱,而对方似乎并没有对此不满,待他一如初见时,不为难他亦不介意他的存在。
从他踏进‘家门’开始,白博有的他都有,白博没有的他亦不会有,白博是家里的少爷,他亦是。
他还记得,白博有一次在家不小心摔坏手机便选择出门买新手机,而那与之相同的新款手机随着对方走进家门的脚步被扔进他怀里,他被突然抛来的手机吓到之余也不忘抬头去看白博,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又不停步地从他身边离开。
当时的他握着人生中的第一个手机与那紧接而来的新款手机久久不能回神,哪怕那个背影消失在他视线里也不能让他收回视线。
从儿时到青少年时期,他听过不知多少声‘走啊’,或是让他先行离开,或是让他跟上其步伐,他们生活在一起却不伴于彼此身边,他们似兄弟亦似陌生人,直到那声‘走啊’不再是轻飘飘的,不再是无甚起伏的,而是高亢的,是愤怒的,只因他红着眼攥着拳突然出现在白博面前为其挡下拳头又陷身于那混乱的场景里。
他不知听过多少声‘走啊’,从儿时到成年,从赤手空拳到手持铁管,从随手拿起折叠凳到手持西瓜刀。
他不明白为什么白博不愿意让他跟在其身边,明明他才是那个最不可能背叛白博的人,明明他才是那个在混乱中最不可能丢下白博的人,白博却一次又一次地让他走,但白博从来不会因此骂他,更不会责怪他,导致他一次又一次地突然出现在白博面前。
彼时的他想,或许那是一份考验,考验他的忠诚或是能力,他又想,有用的不只是拳头还有大脑,或许白博拥有的拳头已足够多,对方并不缺他这一个拳头,他便更用心地念书,不管是什么学科什么内容,只要他觉得未来有可能用得上的他都去念都去学,他盼着能早日成为那个优秀的大脑。
但不管他再怎么努力,再怎么用功,白博始终没让他跟在其身边,后来他便发现白博根本不缺大脑,因为对方本身就是那所谓的大脑。
当他再一次为白博处理伤口,而白博照旧抱着书任他处理时他再一次幽怨道“你让我帮你能怎样?”
那声‘不用’也再一次让他咬紧后牙槽,他始终不明白对方为何放着他不用,明明那样会更轻松一些。
直到他照旧玩突然出现,又握着刀划破一个人的颈部动脉后,他没再听到那声‘走啊’。
他至今还记得白博当时的反应,那缓缓撑大的双眼里倒映着他沾血的脸,其中只有错愕,或许还有其他,但他已无法窥见,只因对方在眼帘一起一落间已垂眸侧开脸,白博没叫他走,甚至什么都没对他说。
白博当时的模样至今还刻在他心里,他还未来得及为没听到‘走啊’而欣喜就因白博那张无表情的脸而感到低落,只因白博对他的所作所为毫无反应,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他。
当他放下刀又洗净一身血气后白博和以往一样什么都没说,就像以往他每一次玩突然出现后,他不禁感到难过,他不知道他还要玩多少次突然出现才足以证明自己的忠诚与能力,还要拿多少成绩放到白博面前才能变成那个对方愿意拿来用的大脑。
但他的难过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隔天白博就开口让他去处理一些事情,当时的他由于过于开心而错过了那双眸里的东西,只知为自己通过了那以为的考验而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