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又烦你了?”另一人侧头关心道。
“烦死了…我都想把位置还给他算了…”那人似郁闷极致地吐道。
“说说看?可以的话我伸个手给你咯…”其中一人朝那人摊去掌心说道。
一直在旁听的潘成这时也放下杯稍稍坐直,一副待伸援手的模样,身边不乏与之类似的人,坐着的人或是撑着膝看向那人,或是朝那人抬了抬下巴,立在沙发旁的人或是转身弯腰双臂撑在沙发上,或是用臀去挤沙发上的人又看向那人。
那人抬眸扫看一番便勾唇叹出一声笑,叹得那么无奈又笑得那般开心,他抬手打掉眼前的掌心就抬眸说道“伸来也没用,我爸让我上楼,我好不容易把他之前的东西弄干净,他现在让我上楼?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那人摇着脑袋就伸手捻起杯,身体随之朝后倒去,颇有甚是疲惫的感觉。
几人纷纷将视线从那人身上移开,或是垂眸敛神,或是转眸暗叹。
“当初说不接位不接位,最后还不是接了,你就是心软。”其中一人似无奈般叹道。
“你试试你妈跟你玩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不信你不接。”那人似不爽般呛声道。
对方轻笑一声便似幸灾乐祸又得瑟般说道“我接得心甘情愿啊…”
那人挑眼移开视线就用酒水将自己的嘴堵上,另一人无声叹笑便说道“你要是能有Bryant那样的境界你妈再哭再闹也没用。”
此话一出那人连自身的情绪都顾不上,他连连咽下嘴里的酒水瞪看对方,对方顿时面露困惑,他唯有不停地转眸提醒对方,对方不解两息便连连眨眼转而看向潘成说道“Bryant,我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潘成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说道“知道,没事。”
几人见潘成脸上仍带着他们见惯的那些柔和便笑着调侃起那个说话不经大脑的人,无人看见潘成那藏在抿杯动作里的双眸,更无人窥见其中细微的变化。
几人皆称得上是朋友,无人会去计较朋友在聊天时快口而致的无心之失,更是不会在意那些听起来不太礼貌的打趣,但就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快口之话可以是一句调侃亦可以是一声讥讽,它揭露着潘成的恶劣,讽刺着潘成的心肠硬,更是带出了大家皆心知肚明的事。
在座的几人或多或少都知道潘成的家事,私生子在这个圈子里并不少见,这并不是什么需要避讳或丢人的事情,但他们都自觉地避免谈及潘成的母亲,而他们也从不会对潘成直呼其名,因为在他们心里或多或少都觉得这个名字对潘成来说就是一种屈辱。
潘成给他们的感觉永远都是那般温和又谦逊,待人真诚又温柔,是那般可靠又值得信赖,不失为一个可交的人,但他们亦清楚潘成其实是一个很冷硬的人。
他柔和,亦冷漠。
由潘成待其母亲的态度便可窥知,这对母子间的疏离感是他们所不多见的,潘成从来都不会在外人面前给脸色潘母看,但在面对潘母时那脸上的笑却没有几分真。
像他们这群从出生起就待在同一个世界的人总避不开会在各式各样的场合里碰见彼此,他们小时候总觉得潘成和其他私生子并无不同,只是不属于身上带有怨念的那种私生子,他也和其他人一样与生母关系亲厚,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渐渐能够看清潘成脸上的笑。
那样的笑从他们对潘成有印象起似乎就一直没变过,那样的笑似乎一直都是潘母的专属。
小时候的他们总因为那样的笑容觉得潘成一定很爱他的母亲,但随着岁月与成长,他们得以看清那双眸里其实并没有潘母。
两个人明明是母子却相处得像在寻常社交里碰面的长辈与晚辈般,那一声声‘母亲’、‘您’、‘麻烦’、‘请’、‘多谢’,都让他们得以窥见这对母子并不是如他们儿时所以为的那般。
说来好笑,明明他们儿时都是那般不喜欢潘成,皆因他们的母亲都会用潘成待人有礼来说教他们,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便发现那样的礼貌其实并不应该出现在母子关系里,而潘母也从未因为潘成表现得有教养而沾沾自喜,当其他夫人夸她把儿子教得好时她总会顾左右而言他。
其实自儿时起那样的疏离感就存于这对母子间,只是彼时的他们都因自己母亲的训话而对潘成嗤之以鼻,觉得他装、卖乖,和其他私生子一样试图用良好的表现为自己或其母亲争取利益。
后来的他们才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假象,那就是真实的潘成,他从小到大都对自己的母亲与对其他夫人无异,就像那并不是他的生母一般。
他会让潘母挽着他的臂弯,会在上下楼梯时搀扶潘母,也会为其提裙,但除此之外便无更多的肢体接触,连站在一起时都保持着社交距离,他不会刻意避开潘母的靠近,但也不会主动靠近潘母,就像他待其他夫人那样。
自儿时起他们就没见过母子间该有的亲昵行为出现在这对母子身上。
当他们还会对母亲撒娇耍泼时,潘成早已学会独自静坐,当他们还在逃避其他人夫人的打趣与询问时,潘成已学会如何不失礼地去面对。
当他们长大,在那些场合里从由母亲带变为父亲带时,潘母总会拜托相熟的夫人让其丈夫帮忙照看潘成两分,无人会对一个单亲妈妈吝啬这一点善意与举手之劳。
潘成总会保持一定的距离待在一旁,不说话亦不失礼,他总是那般专注又一直带着一脸柔和,他似乎没有走神的那刻,却也甘愿当个无声的透明人。
彼时的他们不明白为何自己的父母愿意善待这对母子,在他们眼里潘母不过是一个借着孩子而挤进他们圈子的人,一个情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而潘成不过是其私欲的牺牲品。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便得知潘母并不是那靠肚皮挤进圈子的人,而是本就存于这个圈子里的人。
他们的母亲总会为潘母而感到惋惜,也有人的母亲怒其不争般暗自骂其自甘堕落,潘母明明和潘父门当户对,她却让自己的孩子成为了私生子,也让自己成为了那所谓的情妇,大家好像只记得她是何人的情妇,却忘记了她也曾是个与旁人无异的成家大小姐。
像潘母这样未婚先孕又不得与男方结婚的富家千金大多都不会让孩子降世,若坚持要在没有丈夫的情况生下孩子那孩子多半都会随母姓,那样的孩子即便是没有父亲也不会被任何人看低半分,但潘母却偏偏让自己的儿子随父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