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是石阶,高低错落,参差不齐。
卢蕤最怕这样的石阶,小时候曾经一个不小心从上面滚下来过。
松树下翩翩出现一个人的身影,那人身着白衣,腰间束着粗布为腰带,垂下一枚玉佩。
微斜上翘的狐狸眼看着卢蕤,不知为何,卢蕤并不觉得怕,“你就是军师?”
程玉楼笑道:“卢孔目好眼力。”
程玉楼站在石阶下面,斜阳照得他睁不开眼。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卢蕤,两人明明是刚认识,却像认了很久一样。
他们是一样的人。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卢蕤话至此处忽然后悔,对方的眸子像是早已把自己看破。
“我知道你来是什么意图。”程玉楼一步步踏上台阶,光影错落间,逐步靠近卢蕤。他身上还有血腥气和酒气,可对卢蕤,却很温柔。
异样的温柔。
“你是曲江案里幸免于难的进士卢蕤。我虽在幽州,可也听了不少。朝廷说你目无法纪以下犯上越级言事,你我应该都明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嘛。赵崇约把你带到这儿,是为了给卢家一个面子,你呢,你怎么想?你来霍家寨应该不只是为了吃顿饭吧。”
“军师果然机智。”卢蕤的目的大白于世,“那你为什么不赶我走?”
“你我的目的说不定一样呢。”程玉楼耸了耸肩,“你就没想过要报复?”
“我能怎么报复?我连杀鸡都不敢。”卢蕤暗念,这程玉楼是想拉自己入伙呢。
“报复么,你已经来霍家寨了,只要你愿意为大当家所用,你,加上一个许枫桥,霍家寨实力大增,攻进幽州,重演当年骆九川的故事,怎么样?”
骆九川……地方志里有记载过这人的名字。
一个佃户,建立军功后,掠之于豪族,又因为自己世代居住幽州的缘故,竟然稳坐幽州刺史的位子。
骆九川的能力仿佛是天赐一般,投靠土匪,打退漠北人的骑兵,曾经战斗力低下的流民在他的操练下,逐渐可与漠北人抗衡,皇帝赐其名曰“天骁军”。
神武军和天骁军何其相似,一样的所向披靡以一当百,骆九川和莫度飞都知道精锐的重要性。行军打仗,能决定战局胜败的往往是精锐——精锐不要命地往前冲,后面人才会跟上,壮大声势。
骆九川抢劫豪族,所以比莫度飞有钱,他不在乎身后名,又因出身的缘故对地主颇为怨恨。掌权后就开始清剿不配合的土匪和商贾,同仇敌忾要人家出钱出力。
威逼利诱下,府库充实。骆九川无心家财,开凿矿铁征发流民,大致平定了流民,还给了一些工匠饭碗。天骁军的陌刀、兜鍪、铠甲和横刀,都是精工锻造。古雪刀便是由骆九川转赠给莫度飞的横刀。
骆九川的成功不可复制,卢蕤比谁都明白这一点。乱世之英雄,盛世之贼子。
“恕我直言,异想天开。”卢蕤冷冷道,“骆九川去年卸任营州刺史,告老还乡,现在居住于长安,其子骆明河接手天骁军多年,移镇营州,现在是大周的靖北侯。骆明河之妻是中书令柳公独女,骆家也算是一只脚踏进士族,在辽西的地位不可撼动。”
“原来更生是担心这个。”程玉楼还想解释,卢蕤却不愿再听。
“我们刚刚在松林道遇见的小兵,装束和武器的成色绝不亚于官府。而官府对于盐铁是慎之又慎,寻常人家十副铠甲就能坐罪入狱,霍家寨的一个小兵都能佩甲持枪。你们的铁是哪里弄来的?”
程玉楼眸如寒箭,心生杀意。
“霍家寨和以往的土匪规模不一样,坞堡、装备,样样不缺。天下承平日久,即便落草为寇,很多土匪也不会走刀尖干这种勾当——大家都是不想交税不想种地抢完就走,过一日是一日,谁会修建可观的坞堡呢?占山为王,养痈遗患,依我看,骆九川大谬啊。”
“你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