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手借刀杀人,高,实在是高!”
人心就是一杆秤。
当虚无缥缈的“妖怪”,被“欠款”、“账本”、“生意”这些充满铜钱味儿的事情一冲击,瞬间就摆正了。
人们都不是傻子,只是容易被煽动。
一旦有人点破了其中关窍,让事情更符合他们日常逻辑,那股被当傻子被当枪使的屈辱和愤怒,比撞见妖怪还让他们难受。
一道道愤怒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王二爷。
他的脸色比川剧变脸还要精彩,红白青黑,瞬间秒变,连袖子都不带遮掩一下。
他千算万算,算准了人心的愚昧,算准了张巡检的和默许,甚至算准了阿香他们百口莫辩的绝境。
他唯独没有算到,那个行事鬼鬼祟祟,只配被使唤出来打酱油的影子,竟然早已识破了他的计策,利用不起眼的日常采购,布下了这样一个绝地反杀的阳谋!
这小子,利用了生意人维护自己的财产的本能,把那几个本是局外人的掌柜,用利益这条绳子,全都绑上了自己的贼船。
只要他们想拿回自己的钱,就必须出手,证明范香他们是“人”,而不是“妖”。
看着台下已经彻底倒戈的舆论,王二爷身子一晃,跌坐在椅子上。
一直默不作声的张巡检,眼看风向彻底变了,知道不能再装泥菩萨了。
他那张藏在阴影里的脸,此刻终于露出了精明的本色。
“肃静!”
他一拍桌子,官威十足。
台下立即安静下来,对这种角色的畏惧,早已刻在他们的骨子里。
“经本官明察秋毫,此事不过是一场商业纠纷引起的误会!”
他的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王二爷,毫不客气地训斥道:“王二爷!你身为本地乡绅,理应为乡里表率!怎可道听途说,仅凭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便如此造谣生事,险些酿成大错!糊涂!”
一顶“造谣生事”的大帽子,干脆利落地扣了下去。
他随即转向台下众人,挥了挥手,“此事纯属误会一场!既然误会解开了,那就没什么可看的了,都散了都散了!”
三言两语,便将一场差点烧死人的“审判”,轻描淡写地变成了“乡绅间的商业纠纷”,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甚至没忘了给自己讨个“明察秋毫”的好名声。
人群见张巡检发了话,又觉得自己理亏,便也哄闹着渐渐散去。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广场,很快就只留下一地狼藉和那个孤零零的柴火堆,无声地嘲笑着这场荒唐的闹剧。
阿香看着那悠然自得地走到自己身边,还顺手从筐里捏起一小撮肉松丢进嘴里的夏雨,脑子里还有点发懵。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一锅熬了半天的汤,眼看就要沸腾溢出,结果被人揭开锅盖,浇了勺凉水,瞬间透心凉,没了动静。
她凑到夏雨跟前,压低了声音问道:“喂,你……什么时候布的这个局?”
夏雨懒洋洋耸了耸肩,一脸无辜,桃花眼里却闪着促狭的笑意:“局?我布什么局了?”
他摊开手,理直气壮地说:“我可没骗你。上次你问我为什么要回来,我不是说了吗?回来讨工钱的。这次的活儿又累又险,我都跟你提了盐要涨价,你又不给我多批点采买的预算。那我这个当伙计的能怎么办?只能先赊着,把东西置办齐了再说咯。毕竟,我可是有风禾镇的特质。”
“什么特质?“
“贫穷!“
阿香被他这番歪理邪说气得一噎,随即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在拐着弯地骂她抠。
那股劫后余生的后怕,瞬间被另一种情绪替代。
她佯装没听懂,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学着他刚才的语气说道:
“原来如此,说得有道理。不过嘛,你这个伙计,胆子是越来越肥了,居然敢自作主张,拿咱们食肆的招牌去赊账。还高价买了那么多残次品,这损失也该由你来赔。以后就从你的工钱里,一文一文慢慢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