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潼关死战》
曹海金
烽锁潼关,黑烟里、赤光裂壁。
杀声震、蚁群狂撞,血泥堆积。
长棍裂云摧井阑,藤网蔽日拦火砾。
看石憨、断棍立城头,忠魂屹。
将军血,藏密檄;内奸诡,刀光急。
叹城门洞开处,妇孺拼力。
毒匕穿肩肝胆裂,残杆插垛山河泣。
共嘶吼、死战不退时,城魂毕!
上
潼关,在望了。
可那“望”,却让李璃雪的心沉得比秦岭最深的山谷还要低。潼关城楼,那座本该是锁钥中原、巍峨耸立的雄关,此刻被一层浓重得化不开的黑烟死死缠裹着,像一头垂死的巨兽在呛咳。
浓烟之下,是遮天蔽日的赤红火光,舔舐着城堞,吞噬着角楼,将冰冷的巨石烧得噼啪作响。空气灼热而滞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铁腥味、焦糊的肉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脚下的土地在持续地、微弱地颤抖。那不是自然的脉动,而是数万叛军如同疯狂的蚁群,用血肉之躯和冰冷的铁甲,一遍遍撞击着这座帝国最后壁垒所发出的沉闷回响。
号角声撕扯着空气,尖锐得刺穿耳膜,其中混杂着攻城锤撞击巨木城门的“咚!咚!咚!”的闷响,每一次撞击,都仿佛砸在人心上。
石憨勒住马,青骢马不安地喷着响鼻,前蹄刨着脚下已经染成深褐色的泥土。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汗水混着风卷来的灰烬,在脸上划出几道污痕。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眼眸,此刻映着远处冲天的火光,竟也翻涌着从未有过的凝重风暴。潼关若破,长安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他握紧了鞍旁斜挂的那根青冈木长棍,熟悉的纹理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撑。
“比预想的…糟透了。”李璃雪的声音有些发紧,握着缰绳的手指骨节泛白。她一身沾染风尘的骑装,脸上再不见半分往日的灵动跳脱,只有深切的忧虑。
她身边的如兰,更是面沉如水,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目光死死钉在远处城楼上不断坠落的黑影——那是守城的士兵,或是被抛下的滚木礌石,也可能是力竭坠落的同袍。
“糟透了?”石憨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被砂石打磨过的粗粝感,“是地狱开了门。”他猛地一夹马腹,“驾!”青骢马长嘶一声,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地狱之口冲去。李璃雪和如兰紧随其后,三骑如同投入沸水中的石子,瞬间被震耳欲聋的杀声、濒死的惨嚎、箭矢破空的尖啸所吞没。
潼关西门,是叛军主攻的方向,也是压力最大、情势最危殆之地。
城门前,尸骸枕藉,层层叠叠,几乎铺满了护城河与城墙之间的每一寸土地。
残破的云梯斜搭在城头,又被守军用长叉奋力推倒,带着一串串攀附其上的叛军士兵轰然砸下,激起一片血肉泥泞。滚烫的金汁(熔化的金属)从垛口倾泻而下,被淋中的叛军发出非人的惨嚎,皮肉瞬间焦黑卷曲,空气中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
石憨三人弃马,借着城下混乱的尸堆和燃烧的攻城器械残骸为掩护,奋力向城墙根移动。一支流矢擦着石憨的耳畔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脸颊生疼。他看也不看,手中长棍如毒龙出洞,“噗”地一声,精准无比地将一个从侧面嚎叫着扑来的叛军刀盾手捅了个对穿,棍头一甩,尸体砸翻后面两人。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在尸山血海里磨砺出的冰冷高效。
“上城!”石憨低吼,目光扫过一段被礌石砸得相对凹陷的城墙墙面。
他猛地将长棍往地上一杵,借力腾身而起,脚尖在凹凸不平的墙砖上连点数下,猿猴般向上攀去。李璃雪长剑出鞘,剑光如雪,将几支射向石憨的冷箭格开。如兰则护住侧翼,一双铁拳势大力沉,将试图靠近的叛军砸得筋断骨折。
刚踏上血迹斑斑、滑腻不堪的城头,一股灼热的气浪混杂着浓烟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眼前的景象,比在远处所见的更加触目惊心。
城楼一角已然坍塌,燃烧的梁柱扭曲着指向乌黑的天空。
垛口处,幸存的守军士兵个个带伤,血污满面,眼神里混杂着疲惫、恐惧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凶狠。他们机械地挥舞着刀枪,将爬上城头的叛军捅下去、砍下去。箭矢如同飞蝗,在空中穿梭、碰撞,发出“嗖嗖”的死亡之音,不断有士兵中箭倒地,闷哼着,或是无声无息。
“援兵!是援兵吗?!”一个满脸烟灰、盔甲歪斜的校尉嘶哑地喊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丝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