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刀刃松脱的万分之一刹那!
石憨的右手,并指如刀!带着一股惨烈决绝的穿透力,狠狠戳向死士颈侧最脆弱的要害——颈动脉窦!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
那死士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凶光瞬间涣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软软地向一旁歪倒。
那柄致命的横刀,终于彻底离开了太子的脖颈,“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石憨看也没看倒地的死士,他的身体也因这最后一击而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单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但他依旧伸出一只颤抖的、血迹斑斑的手,稳稳地扶住了惊魂未定、几乎瘫软的太子李俶的肩膀。
“殿下,”石憨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力竭后的虚弱,却异常清晰,“臣…救驾来迟。”
李俶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浴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看着他苍白脸上那双依旧沉静、却难掩疲惫的眼眸,看着他扶住自己肩膀的那只血迹斑斑、指骨可见的手。
这位年轻的储君,眼中瞬间涌上了复杂至极的情绪——劫后余生的后怕,被辱的屈辱,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感激。
就在这时——
“护驾!快护驾!”
殿外终于传来了姗姗来迟的、大队禁军甲胄碰撞和奔跑的呼喝声。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雷,迅速由远及近。
含元殿内,胜负已分。
破碎的琉璃碎片在炽烈的天光下闪烁着迷离的光点,如同星辰坠落凡尘。烟尘尚未完全落定,混合着浓烈的血腥气、龙涎香灰烬和桐油燃烧后的焦糊味,沉甸甸地弥漫在巨大的空间里。
御阶之上,狼藉一片。
蟠龙柱的鎏金残骸散落各处,碎裂的琉璃铺满了金砖,倒伏的死士尸体和痛苦**的伤者,与那象征无上权力的龙椅一起,沐浴在自穹顶破洞倾泻而下的、巨大的金色光柱之中。
光柱的中心,淮阳王李琰如同被抽去了脊梁,失魂落魄地跌坐在龙椅前的御阶上。
那身刺目的玄色衮龙袍沾满了灰尘和几滴不知是谁溅上的血点,九条金龙的爪牙在炽烈天光下依旧狰狞,却只衬得他此刻的面容更加灰败、颓唐。
他花白的头发散乱,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虚空,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悬浮在光柱边缘、墨迹灼灼的玉玺拓片,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了耻辱与失败的十字架上。
大批身披明光铠、手持长戟劲弩的禁卫军终于冲入殿内,迅速控制住局面。
残余的死士或被格杀,或被缴械按倒。惊魂未定的朝臣们在禁军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身,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御阶上那位失败者的复杂目光。
李璃雪静静地站在光柱边缘的阴影里。她手中的软剑早已归鞘。深青色的夜行衣上沾染了几点血污和灰尘,却无损她此刻散发出的那种沉静而凛然的气度。额间的红痣在跳跃的光影中如同一颗朱砂。
她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御阶,扫过被几名健妇搀扶着、脸色青灰却依旧挺直脊梁的如兰,扫过那些手持简陋“武器”、脸上带着疲惫却眼神明亮的娘子军,最终,落在了单膝跪在太子身侧、浑身浴血的石憨身上。
禁军统领快步上前,对着太子李俶躬身行礼:“末将护驾来迟!请太子殿下恕罪!”他的目光扫过场中,带着询问看向李俶,“逆王李琰…如何处置?”
李俶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他看了一眼跌坐在御阶上、如同泥塑木雕般的李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痛楚,随即被决绝取代。他正要开口。
“且慢。”
一个清冷而平静的声音响起。
李璃雪缓步从阴影中走出,踏入那道炽烈的光柱边缘。
破碎琉璃折射的光芒在她身上跳跃,如同为她披上了一件流动的星纱。
她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根棍。通体焦黑,布满裂痕,棍身之上,一道触目惊心的断裂痕迹几乎将其一分为二。然而,在那狰狞的裂痕处,却被人以极其精巧的手艺,用璀璨的金丝一圈圈、一层层地缠绕、包裹、弥合,形成了一道坚固而华丽的“金箍”。
断裂的棍头处,同样包裹着金丝,尖端甚至还镶嵌了一小片锋锐的寒铁。
正是石憨那根在泰山之战中为镇压地脉毒瘴而断裂的青冈木棍!金丝缠绕处,还残留着暗褐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那是如兰在泰山中毒垂危时染上的血。
她将这支金丝缠裹的断棍,轻轻放在了御阶之上,碎裂的琉璃片之间。
接着,她又从袖中取出一支长约半尺、通体流光溢彩、以纯金为底、镶嵌七彩宝石和细密珍珠、尾端缀着三根尺余长、绚烂如晚霞般的赤金色凤凰尾翎的令牌——正是杨贵妃在骊山华清宫所赐、可调动部分禁军的凤翎令!
她将这象征着皇家权威与信任的凤翎令,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了那支金丝缠裹的断棍旁边。
一棍,一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