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柳大夫开始收针,他立刻又凑到一直静静站在窗边的穆明姝身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大小姐,您看,柳大夫这针也扎完了,血也放了。
机会难得啊!您真不试试手?就用老奴这金针,保管比柳大夫的银针带劲儿!想扎哪儿扎哪儿,扎多深都成!保证让您把这口憋了多年的恶气,痛痛快快地出了!”
窗外的月光清冷地洒在穆明姝身上,勾勒出她挺直却略显单薄的背影。
她依旧没有回头,只有搁在窗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了一丝内心的波澜。
“福伯,我恨他,恨之入骨。但这恨,不是靠折磨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来纾解的。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并非我所愿。”她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疲惫,“看这些,我也觉得难受。”
穆管家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看着大小姐倔强的背影,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默默把那几根金针收了回去。
得,这仇报的,也太讲究了点。
杨庆霄一直沉着脸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床榻上气息微弱的人。
见柳大夫处理完毕,凌昭弘虽仍未完全清醒,但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些许,他紧绷的脸色才稍稍缓和。
走到床边,沉声道:“柳大夫,人交给你了,务必让他活下来。”
柳大夫连忙躬身:“杨老爷放心,老朽定当竭尽全力。”
杨庆霄点点头,不再看床上的人,转而看向窗边的女儿,声音温和了些:“姝儿,这里气味不好,也帮不上什么忙了,跟爹回去歇着吧。”
穆明姝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飞快地扫过床上那个几乎被绷带裹成茧子的人影,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扑面而来,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她迅速移开视线,对着父亲轻轻颔首:“是,父亲。”
父女二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离开了。
正院书房里,灯火通明。
穆锦刚处理完凌昭阳带人硬闯的烂摊子,脸上犹带着一丝冷肃。
他言简意赅地向父亲杨庆霄汇报:“郡主带人强行搜查,未果,已悻悻离去。她已知晓凌昭弘重伤私自归京,不敢声张,但必不甘心,料想会扩大搜索范围,城内城外都不会放过。”
杨庆霄坐在主位,指节轻轻敲击着紫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可曾与你起冲突?”
“未曾。”穆锦摇头,语气平静,“她虽然跋扈,却也不敢真在穆府动武。只是……”他抬眼看向坐在下首一直安静听着的穆明姝,“她特意问起了妹妹。”
穆明姝的心猛地一跳,抬眸看向兄长。
“问姝儿在何处。”穆锦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我告诉她,姝儿去城西铺子查账了,她若不信,大可自己去寻。”
杨庆霄冷哼一声:“她倒是会惦记!”
穆锦看向妹妹,眼神带着提醒:“姝儿,凌昭阳吃了瘪,绝不会善罢甘休。她必会派人盯紧穆府,尤其关注你的动向。这几日,若无万分必要,你暂且不要出门了,就在府里,最安全。”
穆明姝点头:“大哥放心,我明白。”
穆锦沉吟片刻,看向父亲:“凌昭弘在此,终究是祸患。凌昭阳今日未搜到,难保明日不会再来,或想出其他由头。夜长梦多,需尽快送走。”
杨庆霄深以为然:“不错。柳大夫既说他伤势虽重,但性命暂时无碍。明日看看情况,若他能勉强移动,便安排人手,务必悄无声息,将他送回广陵王府。是死是活,与我们再无干系。”
“父亲,”穆锦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送他回去,不必用我们穆府的人。他身边不是还藏着两名暗卫吗?让他们自己护送主子回去。万一途中再出变故,或被人撞见,也扯不到我们穆府头上,撇得干干净净。”
杨庆霄眼中露出赞许:“好!就这么办!还是锦儿考虑周全。”
事情议定,笼罩在书房内的凝重气氛才稍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