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空出了一小块地方。
墨痕未干,映衬着他眼底的寒霜。
他再次提起了那支沾饱浓墨的狼毫笔。
这一次,他的笔锋不再有任何内敛的隐藏,锐利如出鞘的宝剑,力透纸背!
锋利的字迹瞬间展开,带着一种残酷的冷静,撕裂室内凝滞的空气:
“——其行穷凶极恶,非止今日!察其旧日所录,目无法纪久矣!昭平侯府不教其子,反为纵恶之渊!楚誉衡此人,卑劣成性,暴戾难驯。依书院清规铁律,实属害群之马,决不可容!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当——除名清退!”
最后一个“退”字,拖长的尾锋,如同一把滴血的弯钩!
笔被掷回石砚,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卷宗被轻轻放回桌面,墨字淋漓。
室内光线明灭,映衬着他低垂的眼底暗流汹涌。
他走到窗前,窗外是书院深处一片沉沉的树影。
日光被厚厚的树叶切割,落在地上投下光斑,晃动不定。沉默在弥漫,带着铁锈般的沉重。
屠教头站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
暮光微沉,将白鹭书院那漆得庄重深沉的大门镀上一层暖金的边。
楚明姝立在门前石阶最下一级,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
那门檐高阔,朱漆厚重,无声诉说着百年积淀的清贵。
阳光透过院墙边高大梧桐的枝叶缝隙,在门洞内青石地面上投下跃动的光斑。她怔怔看着,心头泛起一种极陌生又酸涩的波澜。
曾几何时,她只能远远停在大街对面的老槐树荫下,坐在昭平侯府的马车里,眼巴巴望着这扇门。
等着里面走出来那个叫楚誉衡的“弟弟”,然后她要在几个刻薄婆子不动声色的催促目光下,赶紧下车,陪着笑,将夫人交代的精致点心匣子、温好的汤水、新制的衣衫,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每一次靠近,门房里那些青衣皂靴的健仆投来的目光,都像针一样。
仿佛她的靠近,本身就在亵渎这片清贵之地。
今天…她竟然真真实实地踏进去了。
虽不是学文,只是陪着穆锦走一遭,却也真切地感受过里面的书卷气和肃穆。
穆锦帮楚誉衡解了围,给了她踏入这道门槛的机会。
回忆着那个修长沉稳的身影,楚明姝心底微暖。
他说话不拿腔作调,步履从容,引路时目光坦然,那种平等的尊重,对她这个身份尴尬的人来说,太难得,足以让她紧绷的神经在那一刻得到前所未有的松弛,甚至让她生出一丝感激。
穆锦…这个名字轻轻划过心尖,莫名添了些亲切的分量。
穆?
楚明钰!
那位真正的昭平侯府千金,她原本叫什么来着?穆钰!
楚明姝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