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我想到我做这件事到底有什么意义,换句话说,我这样做值得吗?我的回答是:不管值得不值得,我必须去做,没有第二种可能。我甚至感到,我来到这个世间就是为了做这件事,这乃是我之为我的天赋使命。那么,我干掉这几个鸟人有什么意义呢?天哪,这样一想,我觉得意义实在太他妈大了!——没错,我来到这个地球上,偏偏遇到这样几个鸟人,偏偏产生这样一种纠葛,这一切都是注定的。现在我决定杀掉他们,不是出于仇恨或诸如此类,只是我觉得他们没有任何理由蔑视我,我越是这样觉得,我越是反过来蔑视他们,蔑视到必须把他们对我的蔑视铲除的程度——杀掉他们!进而,我还大而化之一想:与其说我是杀掉这几个鸟人,还不如说我是杀掉以这几个鸟人为代表的庸人。庸人者,庸庸碌碌、苟苟且且之辈也。这些庸人遍布天地之间,共同组成了这个乌烟瘴气的混账世界。我固然不能把所有庸人全干掉,但干掉他妈几个代表,干掉这几个本来还不会蔑视却偏偏要蔑视别人的鸟人,这就是一种意义。杀一儆百,我要让这几个庸人的血来给那些无视别人尊严的人一个教训,我要让这几个庸人的死来呼唤真正善于蔑视的超人的降临。天哪,这样想时,我突然想感谢这几个鸟人了,我甚至还有点爱上这几个鸟人了呢,真的,因为他们的存在使我之为我的意义凸显了,使我之为我找到了行动的基准,意义的方向。我不是一直想做一件大事吗?时至今日,我恍然发现,那个我众里寻他千百度一直渴望要做的所谓大事,不是别的,就是这件事,岂有它哉!
接下来,我开始确定要杀的对象:我到底该杀谁?我一个个分析:庸人之一金以恕,极度平庸又极度自以为是,一心只想着赚钱、搞女人,满怀雄心以后要包养一百个女人,这种鸟人留在世上没用,以后肯定会成为第二个香港佬,——该杀!庸人之二关亨,一心想着当官,满脑子官本位奴性思想,还自以为他妈很有智慧,认为受贿可以成为一门艺术,我敢赌一百万,这种人以后必定是个贪官污吏,早除一天早好一天,从源头上为民除害!——该杀!庸人之三贾力勍,这娘娘腔没什么远大追求,一心只想打探别人的私事,喜欢传播、宣扬小道消息,搬弄、制造是非,这种人留在世上只会增加各种矛盾;而且我可以预料到,开学后他将会把我被“包养”之类的混账消息在学校里风传开去,后果将不堪设想,早点杀掉,除去祸患!——该杀!庸人之四沈优子,嫌贫爱富,贱性不改,这种贱人留在世上只会助长女人的劣根性,——该杀!
确定了死亡对象,我真他妈激动得不行,就像大决战前夜的士兵一样。我忍不住在心里馈赠他们一个最强大的祝福:鸟人们,等待你们伟大的末日到来吧,为期不远了!你们来到这个世间一趟,能够品尝我铁锤的滋味,这是你们所能享受到的最大福气!老实说,我爱上你们了,正像铁锤爱上你们一样!就让我们在铁锤的伟大召唤下,玉石俱焚吧!不过,我要让你们先行一步!
60
我躺在床上这一个多小时,完全处在思想的亢奋中。如果说今天下午我下定决心时,主要是处于一种情绪状态,那现在这情绪转变为一种自觉的思想活动了。具体是什么思想活动,我上面已经交代了。
接下来我考虑的是这些思想的落实,也就是:我如何去杀人?我综合各种情况,最后决定:就在这个寝室里干掉他们,伺机一个接一个干掉,把尸体锁到储物柜里(那几个柜子从没人用过,藏到那里不易引起怀疑)。等我把该杀的都杀了之后,马上离开,去找梦儿。我接着想到杀人前的准备工作,当时我只想到两件事:第一是搞到一把铁锤,第二是办一个假身份证。我承认,用铁锤杀人,这个灵感来自尼采,也因为铁锤本身有一个好处:作为钝器,铁锤可以致命又不会流太多血。这点很重要,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再好的厨师,要是没有好的厨具,也做不出什么好菜来。——天知道我现在要做的一道什么样的菜呀!
突然,我想起了一个问题,就是尹孜为,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要是他回来,那就成我杀人的巨大干扰了。我必须把他支开,免得妨碍我,他不是我要杀的人。他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呢?我恨不得马上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看看时间,已经一点过了,还是不打了。我何不先去看看那几个储物柜?
这时,突然听到对面床上响动,把我吓了他妈一大跳!天哪,我真他妈太容易受惊了!当你沉浸于某种思想时,猛听到一点什么响动,你也会吓他妈一大跳的,我敢打赌。我竖起耳朵细细一听,没什么混账大不了的,就是对面金以恕这两个狗娘养的在干那事,这应该是今晚的第二次交火吧,我想。我几乎一秒钟内就恢复了原态,不以为意。我心情是那么激昂,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天!
“金老弟!”我笑道,“高潮迭起啊?第几回合了?”
那狗娘养的没理我。沈优子倒是突然浪声叫了起来,好像是在回应我,——这种回应方式也太他妈别具一格了。
我起床下来,打开台灯,就过去打开那几个储物柜看看,容积真他妈大,一个柜子装一个鸟人实在绰绰有余,只不过得把身子缩起来。我恨不得钻进去体验一下缩在里面的美妙感觉,想来可能没有躺在棺材里那么舒坦吧,哈哈,我总算没钻进去,这种乐趣不能在这时候体验。我关上柜门时弄出乒乓的一声,声音很他妈响。
“你他妈半夜三更去开那柜子做什么?”金以恕这鸟人问。
“研究一下,说不定哪天用得上。”我说。我恨不得说:“我提前给你找个葬身之地,老弟!”
我回来自己桌边,心情激昂得不行。沈优子好像是响应我的心情,叫得更他妈尖厉了。我甚至觉得她故意叫得那么响,想让我好好领略一下她的尖嗓子。
“老弟,要不要我为你伴奏,来他妈一曲?”我笑道,点了一支烟。我现在特想叫他“老弟”。
“你他妈真像个疯子!”这鸟人一边说,一边马不停蹄——应该是鸟不停蹄。
“你想弹琴?来一曲那什么《斗牛士》吧?”沈优子喘了一口气说。这妞还真他妈有兴致,想听《斗牛士》,哈哈,我差点乐死。
你可能觉得这种情境下的这种对话有些荒唐,可是我对上帝发誓,这是千真万确的,对于417宿舍来说,实在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妙不可言!”我叫道,“看在你是我混账老乡的份上,我就来一曲《西班牙斗牛士》吧。”
“怕不怕吵到关亨?”那贱人问。
“吵个鸟!他连自己的呼噜声都没听到,《斗牛士》算个鸟!”
我说着就从衣柜里拿出吉他。稍微调了一下弦,就真来了一曲《西班牙斗牛士》,哈哈,真他妈气势磅礴啊。哇,你真该身临其境想象一下,当两个鸟人在床上疯狂的时候,另一个鸟人在床下弹《西班牙斗牛士》,这种情景绝对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绝无仅有的第一次。我弹琴的时候,这两个鸟人如同有人在助威,叫得他妈更畅快淋漓了。弹完一曲,他们还在你追我赶,搞得那铺鸟床起伏跌宕,像风浪中一条混账小船。不知怎么的,我情绪昂扬得好像要飞起来了,控制不住说话的欲望。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