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潮水般淹没了一切。
他看不见她的脸,亦看不见四周,却能感受到背后那尊泥塑菩萨的存在,以及寺庙中弥漫着的,陈旧的烟火气。
菩萨低垂的眉眼应当正慈悲地望着他们,他想。
“别怕。”
他说。
“菩萨会保佑我们的。”
那天夜里,这座城中冻死了两千多人,她的两位嬷嬷全都死在了这场大雪中。
虚幻与现实交织,沈之珩睁开眼,眼尾的嫣红似已被酒意浸透。
他抬手将帕子覆在脸上,柔软的布料擦过他的唇,蒙住了他的眼。
若不是当年那茶,也不会让他怀疑到她身上。
原本他想着,既然从她身上查不出什么,便从那北歧公主身上查。
可谁知得来的线索虚虚实实,半真半假,让他一时也难以决断,可没想到那日秦朝送来的消息,让他隐约觉得,她就是她。
兜兜转转这么久,原来她就在他身边。
——
自沈之珩归来的消息传开,扬州城便如同沸水般翻腾起来。
沈府门前那条巷子,日日被车马塞得水泄不通,朱轮华毂的官轿与描金绣银的马车排成长龙,各家仆役捧着名帖礼单在府门外挤作一团。
宋志不得不派出巡城的衙役来回奔走,劝说那些急着拜见的达官显贵离开。
然而沈府的大门始终紧闭,只留归舟一人立在门前,不卑不亢地重复着:“丞相有令,舟车劳顿,暂不见客,都回去吧。”
那些捧着厚礼的官员们面面相觑。
“这……”
盐运使家的管事捧着礼盒,尴尬地站在原地,“我家大人特意寻来的前朝字画……”
归舟微微一笑:“我家公子说了,诸位心意领了。
若真有要事,可递帖子到衙门,宋知府自会按章程办理。”
沈家门外是闹哄哄一片,院内却是寂静清幽。
云鸾斜倚在填漆描金的绣绷前,指尖捻着一段雨过天青色的丝线,低头走针。
衣料是松江府上贡的云纹缎,而她裁的是男子中衣样式。
沈之珩这次帮了她,她不能视而不见,亦不能当作理所当然,可她拿不出什么珍贵的东西,想了又想,还是打算亲手为他缝制一套衣衫,权当谢礼。
阿采端来一盏茶,轻轻放在桌上,走到云鸾身边仔细瞧。
沈之珩的衣裳,乍看素雅,实则处处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