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焦老婶说她这是“漏红”了。孩子多的女人大多都有,不用在意。
还有比她漏得还多的呢,人家也活得好好的。
母亲这样安慰自己,平日里装作和别人没什么两样。却又会在突然急着站起或者打喷嚏的时候,两腿下意识地夹紧裤子。
招娣几次看到她大腿根的布料都变了颜色。
王老四因为这个,也不愿意跟她同房。他旺盛的精力都送到了北山宋寡妇的地里,院子里,还有卧房里。
母亲也曾经去宋寡妇门前堵过人,牵着半大的儿子站在人家门前,却被自己的丈夫冷漠地眼神刺伤,眼里噙着泪水低着头,逃也似地回了家。
招娣就跟在她身后,冷着眼看着她一路回去,又抱着不耐烦的儿子坐在炕上哭。
直到有一天,王老四喝醉了,看着越来越大的儿子心生骄傲,也给自己冷落了许久的,几乎瘦得有些脱相的妻子几分好脸色。
母亲受宠若惊,半推半就地去洗干净了身子,跟他在炕上滚了一宿。
这一夜过去,她就又怀孕了。
刚开始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终于不流血了。她觉得这是夜以继日的祷告终于有了效果,也相信有了男人就能治这些女人病这回事。
她重新出门,逢人就劝女人们同自己家的男人同房。
母亲以为她终于可以干净清爽地活着了。可谁想到肚子却一天一天大起来。
她太瘦了,又坚持不肯脱下怀儿子时候穿的大袍子,因而显不出腰身。孩子怀了四个月才知道。
他们原本是不想要的,家里吃饭的嘴太多了,而劳动力又只剩下四个半大的女孩。
自从王老四迷上了宋寡妇,拾掇自己家的地就愈发不上心了,而母亲的身体又像破旧的风箱,抽拉间几乎要漏出呼哧呼哧的风。
可焦老婶来看过,说八成是个带把的。
于是他们又都动摇了。
四个月的孩子,几乎已经成形了,可能手脚都长出来了。母亲这样跟招娣说。
那也是一条命。若是不要他了,黄泉之下他会有怨气的。所以要生下来。
不为别的,就当是为你们几个丫头片子积了阴德。
母亲开始说这话时,原本脸上带了些恍惚的神情。可说完之后,她却突然换上了些笑容,眼睛里也重新充满了不同于刚才的憧憬。
就好像,她自己把自己说服了,欺骗了。
因着家里的劳力实在不够,十六岁的盼娣被留了下来,照顾怀孕的母亲。
可就算是这样,小小的胎儿也还是像一个没有边际地膨胀的毒瘤一样,吸干了女人的最后一点生命力。
她悄无声息地死在了一个冬天的早晨。盼娣发现她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凉了,面容安详平静,关节僵硬,左是环抱住与她瘦骨嶙峋的躯体实在不相配的庞大的的肚子,右手握住了她儿子的手腕,像冷硬的铁钳。
。
当招娣被流着眼泪满脸惊慌的盼娣从炕上摇醒时,脑袋还有些昏沉。她行尸走肉一样地穿好夹袄,趿拉上了自己脚跟有些塌的棉鞋跟上了盼娣的脚步。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