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晃晃地挪到淋浴间,摸索着打开了花洒。
温热的水流兜头淋下,稍微驱散了些寒意和不适。
陆以时靠在玻璃隔断上,闭着眼,任由水流冲刷。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宴会厅里刺眼的灯光和傅予黑如锅底的脸,一会儿是车里傅予骤然压下来的、带着可怕热度的气息和那双浓密的眼睫,一会儿又是刚才在客厅里傅予那几乎要把他吞噬的眼神……
“吓死人了……”
他喃喃自语,温热的水流也冲不散心头的悸动和后怕。
他甩甩头,试图把这些混乱又危险的画面甩出去,可越是不想,傅予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暗潮的眼睛就越发清晰。
胡乱地冲完澡,陆以时感觉稍微活过来了一点,虽然脚步还是虚浮。
他裹着浴袍,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像只落水的小狗,蔫头耷脑地挪出浴室。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角落的落地灯,光线昏暗。
傅予不在。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子。
夜风从未完全拉拢的窗帘缝隙里吹进来,带着初夏夜晚微凉的草木气息。
陆以时被那风吹得精神一振。
屋里似乎还残留着傅予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让他胸口发闷。
他急需一点新鲜空气,驱散那股莫名的燥热和心慌。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趿拉着拖鞋,摇摇晃晃地朝着客厅外那个宽敞的观景阳台走去。
阳台的门是开着的,夜风更大了一些,吹得他半干的头发贴在额角,凉丝丝的很舒服。
他走到阳台边缘的玻璃护栏旁,双手撑在冰凉的玻璃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微凉的、带着城市烟火气的空气涌入肺腑,瞬间冲淡了胃里的最后一点不适和脑中的混沌。
他仰起头,今晚的月色出乎意料的好,一轮近乎圆满的月亮悬在墨蓝色的丝绒天幕上,清辉洒落,给阳台上的绿植和白色的休闲桌椅都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银边。
真好看。
陆以时被酒精浸泡过的脑子,对美好的事物反应总是格外直接和……幼稚。
他眯着眼,看着那轮皎洁的月亮,突然咧开嘴傻笑起来。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躲在客厅窗帘阴影里、正冷冷看着他的傅予瞬间黑脸的动作——
他张开双臂,身体微微前倾,像是要拥抱那轮月亮,用一种极其陶醉的、五音不全的调子,荒腔走板地唱了起来:
“我~~在遥~~望!
月亮~之上~~~”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还带着醉酒后特有的含混和跑调,每一个音符都像踩在棉花上,又飘忽又滑稽。
“有多少~梦想~在自由地~飞~~翔~~~”
他唱得极其投入,甚至还闭着眼,身体随着自己那根本不成调的节奏微微摇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月光演唱会”
中,根本没发现客厅窗帘的阴影里,正站着一个脸色越来越黑、气压越来越低的男人。
傅予在陆以时摇摇晃晃走向阳台时就悄无声息地跟了出来。
他站在客厅与阳台交接处的厚重窗帘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或者说愤怒的监工),冷冷地看着那个醉鬼的一举一动,防止他一个不稳栽下阳台或者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结果,幺蛾子果然来了。
看着陆以时对着月亮深情且跑调高歌的蠢样子,傅予只觉得额角的青筋又开始突突直跳。
刚才在洗手间门口强行压下去的怒火,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被这蠢样莫名戳中的奇异感觉,再次翻涌上来。
这白痴……脑子是不是被酒精泡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