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容沉默了,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话来。王茂咸本就在边关长大,少年将军一战成名,意气风发来到长安,可长安待他严酷,出了军营,只有伤心事。
在长安长大的人、未到过长安的人,总觉得长安城内,天子脚下,便是一切来路的终点。但对王茂咸这样在长安撞了满头包的年轻人来说,长安不如西北吹过的一阵大风。
她能理解王茂咸,却还是忍不住道:“这件事,也还不急吧……能再商量吗?”
赵叔元叹气:“良将留京,也是蹉跎岁月,王茂咸不是出入朝堂的料子,一辈子戍边,虽是艰苦危险,倒也不算荒废了他。”
“‘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徐明容喃喃道,“马革裹尸,才是他想要的结局。”
又过了五日,梁帝在宫中延请各国来使,四品及以上官员均在列,徐光舻虽品级不够,不过沾了皇后的光,也来赴宴了。
开宴前,他领着一帮子人扛着十几个箱子就往昭庆殿来了,隔老远看到明容,就举着手招呼。
明容笑起来,提着裙子一路奔过去,先掠过徐光舻,围着那十几口箱子绕了一圈。
“你妹妹我可怜得很,关在宫里,你倒好,这是买了一堆东西来显摆了。”
徐光舻笑道:“此言差矣,我这不是时时刻刻想着你,这些天搜罗了不少好东西,你肯定没见过,放你宫里慢慢玩,还能玩上个把月呢。”
明容让宫人们先把东西收起来,拽着徐光舻往殿里走:“先别说这些了,你来的正好,帮我看看今晚戴什么钗子。”
明容刚梳完头发,还未梳什么发型,头发松松散散绾着。
徐光舻叹了口气:“你说你这么年轻当了皇后多不好,原本你这个年纪梳个惊鸿髻岂不可爱?但今晚都是各国使臣,要彰显你一国之母的身份,该稳重些好。”
江潮正好作为尚服局女官,领着一群宫女端着衣裳首饰候着,闻言也哈哈笑起来。明容在里面梳妆,徐光舻隔着屏风在外指点,江潮在其间充当传话筒,这副情景真像从前那样。
明容穿戴完,徐光舻便先走了,到了时辰,赵叔元从前朝过来接她,等二人到了麟德殿,众臣已都候着了。
冗长的见礼结束,赵叔元下令开宴,负责传菜的官员和宫女内侍鱼贯而入,明容坐在上面看过去,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
原来以前设宴的时候,孝景帝看到的是这样的光景。
“在想什么?”赵叔元见她似乎神游天外,问道。
“想起来你父亲。”明容微微一笑,目光缓缓扫过下面坐着的一片人。
他与明容第二次被指婚,也是在麟德殿里。
第一轮菜布完,各国的乐师舞者便依次上来献艺了,表演自然不是前几日宫中日常所见的可比的。不少臣子是赵叔元即位后的后起之秀,还是第一次见这等场面,啧啧称奇。
喝了几口酒,兴奋起来的臣子们等胡姬一下去,就提着袍子争着要跳胡旋舞。赵叔元笑说,大家一起,谁跳得好,有赏。
众人来了兴致,三三两两的上来斗,有时候使臣也加入进来,欢宴的日子,大家都乐得来讨个彩头。明容看得高兴了,头上拔下来一支镶着眼珠子一样大的珍珠的金钗,也拿去当彩头,跳舞的便更起劲了。
越是这种宴席,越是要彰显君臣同乐的时候,没过几轮,赵叔元就被徐光舻拉下去一块儿跳了,这两人自太原回来,那几乎是好得穿一条裤子的兄弟。
明容坐在原地,余光微微瞟向峪伦部的使臣——那人叫戎戈,两人应该算是相互有过一面之缘。
西域的葡萄酒甘甜,喝的时候不觉得,过了会儿便有些醉人,明容跟内侍吩咐,赵叔元回来看到她不在,便说是出去醒酒了。
山迎跟在身边,二人散到花园,明容耳朵一动,回头看见戎戈站在十几步外,躬身向她行了一个突厥礼。
“你是跟着吾来的。”
戎戈走上前,点了点头:“臣不胜酒力,想必皇后的眼光是好的。”
明容笑了笑:“竟有不会喝酒的突厥人。”
“你……”
庆宁长公主出嫁那日,她因为与奥古孜的事情险些和赵叔元闹僵,为了避嫌,她后来甚少往峪伦部写信,赵叔元起兵后,她更是愈发不知道如何面对赵怀玉。此时戎戈在这儿,她一时觉得有许多话想问,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他……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