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变得潮湿,在为即将到来的大雨预告。
浴室门敞开,热浪翻涌而出,像是一团团的云雾,将黑眼镜笼罩其中。
他穿着浴衣,半长黑发滴着水,有些落在身上,有些甩到半空。黑眼镜在另一间房间里吹干头发,随手将吹风机扔在一旁,看了一眼卧室。
手指在香烟上拂过,未几,黑眼镜将烟盒推开,默声离开,往卧室走去。
月黑风高,万物沉寂。
黑眼镜的步履停在门外,他抬臂,房门无声被推开一条细缝,他从门缝往里看,屋内景象一览无余,片刻后他蓦然勾起唇角。
房门被重新阖上,夜深如渊。
……
许多与黑眼镜从事同样行业的人并不喜欢与市井烟火离得太近,他们常年躲避着正常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社会上的边缘角色。
黑眼镜与众不同,他在许多城市之中的落脚点都是闹中取静的地方,出门是热闹,门一关就是清净。
闲来无事的时候,黑眼镜甚至会坐在大树下与下棋吹牛的老人交谈,出于某种原因,这种交谈并没有什么代沟。
老人会笑言,年轻人懂得真多。
黑眼镜往往但笑不语。
之所以会想到这些琐事,是因为黑眼镜有些睡不着。他躺在床上,这张床足够大,再躺三四个人也绰绰有余,然而有人睡觉不老实。
原因也很简单。廖星火觉得冷,他自己暖不热被窝,身边又多出一个热源,自然会无意识地靠近。
他侧卧着,一手枕在身下,一手搭在黑眼镜肩膀上,腿还要压在人家身上,说不上是八爪鱼,但也差不了太多。
若仍是夏天,黑眼镜不会有这种遭遇,但是天气已经转凉,倒说不好他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黑眼镜想,若是放在他出生的那个年代,廖星火得对他负责才行……不,是他要对廖星火负责才行。
舌尖舔过唇角,黑眼镜想起逼仄的甬道,想起幽深的石穴,尽管都是迫不得已,但是这么听起来怎么听怎么像是人渣的辩解。
黑眼镜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他其实也说不上来。
跟小哥情况不太一样,他从未失忆过,清醒地活了这么久,又常年出没在地下,黑眼镜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再加上身世特殊,黑眼镜根本就没有好好接受过来自长辈的言传身教,经历了那种年代、那种变故,多种因素叠加,造就了他这个当之无愧的怪人。
黑眼镜清楚地知道,他摒弃了很多人性。他并不觉得这样不好,反而一直挺开心的,人一定是有利己性的,潜意识里做出的选择都是为了自己,不过黑眼镜格外清醒罢了。
他一直很疑惑,怎么会有人追求长生呢,近百年都把他变成了这个样子。如果活上千年万年,恐怕只会孕育出无名的恶魔。
至于他自己,小时候身边没有任何人,所以很多时候他都是在模仿别人,模仿一些有趣的东西,除了贪财的性格,金钱对他而言确实是必需品,其他的黑眼镜已经记不清都是从哪里得到的灵感了。
论及对人负责……黑眼镜想,他没见过几个好人,尤其是对别人负责的好人,在记忆的长河中挑挑拣拣,也就只有……
——二月红。
身上搭着的腿忽然动了一下,微凉的皮肤擦过他的身体,黑眼镜的思绪中断,他察觉到廖星火蛄蛹了一会儿,卷走了大半被子,连脸都藏起大半。
他就叹了口气,摘掉眼镜,将就着睡了。
……
廖星火是被饭菜香勾醒的。
他睁开眼,屋内昏暗,分不清白天黑夜,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不知道黑眼镜是没在床上睡还是早醒了。
发了一会儿呆,香气愈来愈浓郁,廖星火在床上翻滚几圈,挣扎着起床,出门去看。
黑眼镜竟然在做饭,他齿间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细烟,头发扎成一个小揪,穿着黑色背心,戴着半指手套,手里握着锅柄,颠了几下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