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早被我们拆了,别说出去啊,今天做完饭就按回去。”热情的东北女生看见她的眼神自然解释,“我们大厨正在加菜呢,之前没想这么多人。”
尹宓被她的自来熟吓了一跳,点点头。
那天晚上究竟吃了点什么尹宓其实已经记不清楚了。她印象最深的是这群人,萍水相逢至今
未曾再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按照规矩,大年三十这一天要守岁,但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黑夜白天都在颠倒,留学生们还是选择了按本地时间来安排。
有人搬了台电脑出来,打开了春晚录播。
几张桌子拼凑在一起,上头摆满了菜肴。大家围坐一圈,几乎每个都是外向开朗的性格,于是谈话声热烈地膨胀充盈了整个房间。
对中国很好奇的美国家庭问这问那,了解着中国年的概念与同家人团聚的习俗。热情大方的东北姑娘的朋友们也同样开朗,他们备了酒,不顾当地饮酒法定年龄是二十一岁就要给尹宓和顾贝曼倒。
两位需要极高平衡性的专家连忙拒绝,但又被不依不饶的在杯子里倒了饮料。
小女孩插不进话急的尖叫,大家被她逗笑后安静地听她询问尹宓,问她为什么要滑冰,为什么选择了专业道路,问她比赛的经历,问她有没有什么遗憾。
她们并没有介绍自己的身份,另外几位留学生也看来并不关注这个项目。如今一听眼睛里充满了那种中国人对冠军的敬佩。
甭管是什么冠军,总之都很厉害,值得称一句蓬荜生辉。
尹宓不擅长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说话,尤其还用的不是母语,平常连记者会都是能少讲一句是一句的女孩对着更小的小女孩亮闪闪的眼睛,却不自觉心软了下来。
尹宓手里的可乐冒着气泡,宽阔的房间里静了下来。
她想了想说,这所有的问题都有一个答案。
是喜爱。
因为喜爱所以坚持,因为喜爱所以遗憾。
“那你还会继续滑冰吗?”小女孩继续问。
尹宓点头,“会的,直到我滑不动为止。”
半瓶下肚的主人家为了这个回答叫了一声好,又莽撞地问:“那之前四大洲,你怎么没有参加?”
顾贝曼坐直了,随时准备着为这个问题打圆场。
尹宓只是微笑,“调整状态而已。”
“是哦,你启蒙教练去世了。”
话题便被转向了生死无常,虽说大过年的提这种话不太吉利。
带她们来的艾玛女士提及了911,说自己那时候还是位年轻的新闻主播。当天本来正在播报新闻,忽然显示屏上传来了紧急插播。她看着那升起的烟气,同外派的同事两脸相对尽是惊慌。
她讲自己如何奔走在人群中,如何听见哭声,听见巨大的裂痕撕扯开钢筋水泥。
亲眼见过那种巨大的天降的无缘由的灾祸之后,人是会被彻底改变的。亲历者多有心理阴影伴随终身,被波及的家属午夜梦回也会涕泣涟涟。
就算是她,一个彻头彻尾的旁人,也时不时会回想起那天,她站在双子塔下听见的空荡回响。
“我们大部分民众都有信仰,我们的孩子也是在超级英雄的故事里长大的。可我在那时候感觉到,黄金的时代破灭了。神难道如此笃定,在整栋大厦里找不出三个义人吗?我们如此虔诚的爱戴,为何不见祂降下奇迹。”艾玛握着自己的手,似乎是一个祈祷的姿势,也是一种无措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