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狠狠的攥着方向盘,指甲快要嵌了进去,紧急拐进了服务区,停在了靠边的车位上。
周围没人也没车,他疯狂的捶着自己的头,不知道疼一样,超级用力,想打死自己。
然而,他连死都不敢。
后来,他打开了车窗,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试图让自己能继续开车,大概二十分钟,他终于成功了。
车子缓缓的驶进了那座无论何时都灰头土脸的小城,夏季里也是尘土飞扬,可不知道为什么,陆遥心里一暖,觉得亲切。
每一条街道,每一家小店,似乎都是回忆。
他不敢去想。
也没法想。
开到服装厂的时候,他破天荒的没下车,等待着保安打开了电子门,径直开了进去。
连声招呼也没打。
保安大叔一愣,直直的看向车里,空气里都弥漫着不安,却也不知道这不安到底从何而来。
很快,答案就揭晓了。
陆遥没回办公室,去了食堂,他打听过,王姐的儿子出院了,治不好的病,白费钱,连医生都劝,回家吧,至少舒舒服服的,比医院强。
正是快要午饭的时间,食堂很忙碌,但他还是走到了王姐面前,其实挺佩服她的,照例来上班,一脸的云淡风轻,先是看到了陆遥的鞋,然后才抬起头,微笑着。
“饿了,陆总?先给你打一份?”
“为什么?”
陆遥是真的不理解,“为什么呢?”
他又问了一遍。
王姐蹲在地上,带着塑料手套,对着一个大铁盆,正在拌黄瓜,手在铁盆里不停的搅和着,会不时的放点调料,放一块在小碗里,摘掉手套,尝尝味道,反复三次,终于调出了正好的味道。
手套被扔进了垃圾桶,王姐站起来,招呼人把拌黄瓜摆在了窗口,手背胡了一下脑门的汗。
她往前走,摘掉了头套,解开了围裙,挂在了墙上的挂钩上,扭头看着陆遥,淡淡的笑了。
王姐靠在旁边的桌子上,轻声的说:“陆总啊,你没缺过钱吧?从小到大都没有吧?想要什么就总能得到什么,你没穷过。”
她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缺钱的滋味很难的,我儿子病了,骨癌,家里卖了房子,做了手术,锯了一条腿,他才十五岁,我以为花了那么多钱,至少能保住一条命,但是你猜怎么着?前些天复查,另一条腿也发现了肿瘤,但我们家没钱了,该借的都借遍了,亲戚朋友都躲着我,救急不救穷,这些钱我能不能还上,他们心里有数。”
王姐静静的看着陆遥,似乎是说完了。
“所以呢?”
陆遥问着,“所以你就带走了程棠?我爸他给了你多少钱?你怎么能狠心做这种事呢?”
王姐深呼吸好几下,像是感慨着他不争气,听不懂话:“我就说,你没穷过。
棠儿是个好孩子,她不说话,但能听懂,我站在楼梯间说请她帮个忙,她就过来了……”
王姐拉着程棠的手,去了儿子的病房,那两天,她过得挺难的,婆婆得了急病住院,丈夫必须得赶回去照顾,在服装厂这么些年,她头一次请假,儿子的头发全掉光了,学早就不上了,锯掉的腿上的伤疤,皱皱的,阴天下雨又疼又痒。
儿子说,像是爬了一万只蚂蚁在咬他。
裤腿是她亲手用线缝起来,边缝边哭,后来,她不哭了,眼泪早就流光了,她缝了一条又一条裤子,都麻木了。
陆之明总是能精准的找到人,要程棠认识,没有防备,要谁也想不到,要那个人正好缺钱。
王姐接到电话,起初是拒绝的,很干脆,我可不干那种缺德事,这是会遭报应的。
两天后,她颤抖着手回拨了那个电话,咬紧牙关,但是最后还是问了出来,确定不会伤着孩子吧?
人被逼急了,什么道德感,什么底线,通通都不存在了,王姐在那一刻,觉得自己不是人,可她是个妈妈。
没有哪个妈妈会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
所以,她不惜伤害另外一位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