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的声音惊醒,卿尘发现端孝太后正从自己身上满含笑意的收回目光,而夜天凌已经放下银筷用同样探究的眼神和她对视。卿尘感觉他今天心情不错,换做平时被人这样盯着看,那眼底恐怕不会这么好看。可是自己心情很糟糕,卿尘没精打采的看了看夜天凌,抿了下嘴角算作抱歉一笑,埋头喝汤。
夜天凌心下奇怪,从未见过卿尘如此模样,以前即便身陷险境见她也是神情明亮,唇边带笑,今日却为何看了自己半日突然精神全无。待要问,碍在端孝太后前不好开口,亦不知从何问起。
用完膳后,夜天凌尚有公务待理,起身回府。端孝太后说道:“卿尘,替哀家送送四王爷。”
卿尘一愣,夜天凌每日来去,从无要她送过。慈安宫如同他家,又不会迷路。但端孝太后既吩咐了,她便依言陪夜天凌出去。
低头走路直至宫门,卿尘见跟夜天凌的两个近卫早已候在那儿,福了一福:“四爷慢走。”
不了夜天凌却不动,卿尘奇怪的抬头,见他侧头看向自己,深深黑眸如若点漆,意味深长:“十二弟说的没错,你倒不像原来的你,规矩越发多了起来。”他看似随口说道。
卿尘知道自己这毛病,若是情绪不高,便会不自觉的用礼数来分隔自己和他人。倒不是人变了,只是一种习惯而已,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笑道:“左右跟着人,你总是天朝凌王爷,我若没大没小,空给你我惹麻烦,四哥。”最后两字轻轻喊出,对他眨眨眼睛。
夜天凌见她恢复常态,知她若不自己说,问也多余,也不再多言。方要转身,卿尘突然又喊他道:“对了!”她指着夜天凌手腕处:“这个黑曜石最好戴在右手,方可驱邪避害,护佑平安。”
夜天凌抬了抬手:“我倒不知。你方才是在看这个?”
卿尘点头:“很罕见也……很配你。”
夜天凌剑眉微挑:“这是父皇所赐,否则便送了你。”
卿尘知道天帝所赐之物不可随意与人,便笑道:“那我只有惦记着了。”
夜天凌神情带了几丝戏谑的意味:“喜欢什么可以私下告诉我,以后别在人前愣神了。”
卿尘知道刚刚让端孝太后看了个笑话,俏脸一红,嘟哝道:“若是能控制的了,也就不叫愣神了。”
一丝笑意自眼底掠过,夜天凌站在阶前扭头看向灯火明暗的慈安宫,略一思索,道:“若是在宫里不自在,便和我说,虽不能回家,但出宫走走却非不可。”
卿尘见他知道自己有时大大咧咧的率性随意,怕她在宫中拘束甚多,心底一暖:“无妨,那个‘家’的话,不回也罢。不过出宫玩玩倒是挺诱人的,呵呵,你信不信,太后还不舍得我呢,这些日子我随在太后身边,其实也学到不少东西。”这话倒是真心,端孝太后养育辅佐两代帝王,胸中见识丘壑自非平常。有心无心的,卿尘确实获益匪浅。
夜天凌嘴角轻扬:“皇祖母精神很好,多年痼疾竟也减轻许多,还要多谢你。”
卿尘知他对端孝太后极其孝顺,说道:“你和太后感情很好呢,太后这么多皇孙,唯每日惦念你,也唯你每日都来慈安宫。”
“这儿清静。”夜天凌淡淡道:“我自幼随皇祖母长大,自然和别人不同。”
卿尘随口问道:“为何不是跟莲妃娘娘呢?”
此言一出,顿时后悔,因为她看到夜天凌原本清矍柔和的脸上骤然掠过一丝阴霾,眸底星子碎寒,仿佛什么东西丝丝碎裂,不复再现。
夜风带着初冬的微寒吹起衣袂,卿尘微微打了个寒颤。
夜天凌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夜深天寒,回去吧。”言罢返身而去,寥落夜色中那天青长衫划出一道别样颜色,又转瞬何浓重的黑暗融为一体,消失在宫城深处。
卿尘怔怔的站在原地许久,有一点难过从心口生出,丝丝缕缕慢慢变成整片扩散开来。不是因为他突然冷颜相向,而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和那一瞬间眸底的冰寒,卿尘知道其实他只是用那冷面无情去掩饰些什么,一些不能言表的疼痛无奈或是,孤独。就像有时自己下意识的礼貌,仅此而已。
转回身去面对重重宫门,夜空如幕,钟鼓迟迟,偌大的紫禁城深深几许,无声的靠近过来,逐渐笼罩了一切。
只怨生在帝王家
圣武二十七年的冬天,草木栖息,山石肃远,天地像历年来每一个冬天一样慢慢的变冷, 紫禁城中越发多了些沉沉的静穆和庄严。
再有几日便是元旦,照宫中规矩,元旦、除夕都是皇家家宴的日子,元旦虽不如除夕隆重盛大,但也自有一番热闹。内务府早早准备下去,各宫各殿都多了些欢乐祥和的气氛,忙碌一片。
然而恰是此时发生了一件大事,在这个本来安静平稳的冬天掀起了一股汹涌激荡的暗流。自此以后几多年岁,无数人事浮沉其间,尽始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