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那术士的话,执意不肯离去,他便与我一同在桥上等了一夜。”
“姜兮,你骗我。”
绛真的眼神温柔而凄怨,她将姜兮被吓得惨白的脸扭转过来与自己对视,声音淡漠。
“你真的没有出现。”
“不,不是的,我当时明明……”姜兮摇着头,出声反驳。
“时至今日,你还是不敢承认吗?”
绛真见姜兮摇头否认,拨弄着姜兮鬓上的珠翠,轻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你还是不敢承认,你当年畏惧世俗流言,见江生怯,在殉情的最后关头,退缩了。”
“姜兮,你曾经亲口对我说,我是你认定的爱人,无关性别,你此生只爱我一个。若女子相恋为世俗人伦不容,你我便以性命违抗。”
“可惜,我们做不成“梁祝”,化不成一双蝴蝶,只化作了一对僵死的蚊蚋虫卵……”
“你在我死后,迫不及待地进了宫当宠妃,给男人生孩子啊。”
绛真似笑非笑地看了姜兮一眼。
“姜兮,恶不恶心?你倒还挺‘随遇而安’的,可你想过我吗?”
“寒冬腊月,曲江的水那么冷,可我还是毫不犹豫地跳了。因为你说过,你也会在当夜跳入曲江,咱们去了地府阴司,总能做成一对不离不弃的佳偶伉俪。”
“可是姜兮,我的身躯血肉被曲江下的鱼龟一口一口蚕食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在思考如何邀宠,穿什么样的衣饰可以讨陛下欢心吗?”
“不是不愿入宫,要和我殉情同死吗?可我死后,你竟还独活了这么久呢。因你一时意气做出的决定,我便奋不顾身地为你虚耗芳华、枉送性命,我还真是可笑啊……”
“这么多年,你都没想过,来陪陪我吗?”
“没关系的,阿兮,你不来,那我回来找你……”
绛真言语间,清泪如铅水,淌了满面。
她吸了一口气,举起衣袖揩净面颊上的泪水。
“我和那位术士在曲江桥上等了一夜。”绛真恢复了平静,接着说道。
“本来翌日鸡鸣三声之前,我就该走了,但那位术士怜我遭情人欺骗枉送性命,以玄法将我的魂魄暂留于一面魂幡之中。”
“他说自己要去江南办事,他算过,我的机缘恰好也在江南。于是将我带下江南,为我寻找可供复生的肉躯。”
“那一年,苏州织造杜彦尚未出阁的长女杜如是被郎中诊出了喜脉。”
“杜彦大怒,自清家门,命人将怀有身孕的杜如是秘密沉湖。”
“几月过后,杜彦思女心切,悔恨不已,派府丁去将自己外室所生的寄养在乡野间的小女儿杜莺娘接回,以解思女之苦。”
“可这莺娘小姐的轿辇在路过她长姐杜如是曾被人摁着头活活溺死的那湖时,失足落水。她性命垂危、魂魄离体之际,那位术士施法,使其肉身被我夺舍。”
“其实这莺娘小姐‘落水’根本不是意外,是杜如是的生母,杜彦的大妇暗中授意去接杜莺娘的府丁在途中害她性命。”
“她的女儿被活活沉湖,杜彦却要将外室所生的小女接回养在身边,她岂能心甘呢?”
“但是,‘杜莺娘’最后还是顺利到了杜府。”
“大妇见了我,哆哆嗦嗦地指着我说,‘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阿财明明探过你的鼻息和脉搏。’然后,她直接被吓病了,好几日没能从床榻上爬起。”
“后来她认为我是附身了杜莺娘的‘妖祟’,还偷偷请了道士给我灌符水,把什么八卦镜、桃木剑都用了个遍。”
绛真掩唇一笑。
“的确是妖祟,可惜杜莺娘的肉身被我所夺,我便是她,这些伎俩怎么可能降伏我?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